第24章 父子重逢
李纯注意到了温造落笔失态。
“让崔群进来,刚好尚书大人也在这里!”
李纯假装愤怒高声一吼。故意逗一逗这位照章办事的礼部尚书温造。
温造坐在小凳子上吓得一哆嗦,李纯看着年过半百的老头被他吓得不轻,顿时暗暗发笑。
不一会儿崔群大步向延英殿内走来,噗通一下在温造旁边跪下,先给李纯磕了一个响头。
“臣办事不力。还望陛下治罪。”
温造被崔群这一跪给吓得不轻。温造连忙从小凳子上跳起来站着,时刻等待着陛下治罪。
李纯故意面朝龙椅,背对着崔群。他尽可能的把戏演得足一些。
“现在定罪为之尚早。若是二皇子从玄武门进来成了大事。我最多跟高祖、玄宗一样做了太上皇。崔爱卿,你就不同。他的太子之位可是你搞没的。你崔氏一族会落个灭门。”
“朕听说澧王还有禁军侍卫相伴左右。恐怕此次进城来崔爱卿凶多吉少。”
温造连忙噗通跟崔群一同跪下,他摇晃的身躯声音嘶哑的对李纯急喊道:“陛下。若澧王造反,臣第一个不同意甘愿在玄武门前死于澧王刀下,也不愿意背负这叛臣骂名。当初臣也与崔群一起主立三皇子遂王为太子。”
温造说完,一旁崔群身子开始在颤抖,尤其是手臂,快支撑不住跪着的身躯。
“臣愿意鞠躬尽瘁,誓死捍卫陛下威严。”
李纯看着这两个礼部臣子并没有一丝劝谏让位之意,而是一心求死。
“父皇,这是怎么了,还誓死捍卫父皇威严?”
“啊这!”
崔群听出是李恽的声音,连忙转身跪向澧王李恽。此时的他被刚才李纯那么一惊吓,再也没有当年进谏时的那种舍我其谁的威风。
老练的温造抬头看了一眼龙椅前背对着大殿在颤抖的陛下,再瞟一眼面带喜色的澧王李恽。
这两父子像是提前排练好故意让崔群难堪。
“澧王殿下。您是从哪道门进来的?”
澧王李恽单手负立,嘴角笑出了一道好看弧线。
淡定的道:“丹凤门呀。难不成我还跟着你们的礼官从玄武门进来?”
此时龙椅上的李纯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是距几日前宰相遇刺压抑了好几日的畅怀大笑。
笑声回荡在整个宫殿。殿外的小太监都听到皇上这四、五日以来的难得一笑。
温造给澧王、还有仇士良正式的行了一个礼后,李恽又让他坐回小凳子上。
崔群给李恽行了一个礼,李恽却没有理会,让崔群一直跪着。
龙椅上的李纯见状为避免崔群尴尬连忙圆场道:“崔爱卿,你扶着温尚书回礼部茶室歇一歇。凑钱一事你俩商议一番直接弄成奏折朕来批示。”
崔群跟温造都弯起腰异口同声的说着。李纯站在龙椅前摆摆手忍住了方才的戏笑说道:“去吧,去吧。”
崔群搀扶着受惊的温造没走几步。李纯又叫住了温造、崔群声音柔和的与主管礼部的二人讲道:“温爱卿、崔爱卿回去跟你们的礼官还有下面的小差役们都讲讲一些礼部的忌讳。”
“今后接见进京官员,外国来使该走哪条道,该说什么话你们都好好的教教。尤其是过两日回纥使团来京师。不要开口就是叫别人一句杂毛。”
“臣谨记陛下教诲。”
“微臣遵旨,微臣先告退。”
礼部主管二人又异口同声的回话李纯然后缓步退下。
李纯看到许久未见的儿子李恽。面相越来越像他当年的爱妃,眼鼻犹如当年与爱妃初相逢时。
此时李纯看着意气风发的李恽。与当初派他去澧州时的那种失落面色截然相反。
李恽久居澧州,未见父皇。对李纯有了些生疏感,站在原地不敢动。
李纯离开龙椅,疾步走到李恽面前。
父子二人双目相视,李纯抓住李恽的手臂。
在这所有的皇子中,他最对不住的就是李恽。李恽母亲出身卑微,在后宫中又没有多少依靠。
若不是太后对自己的儿孙都是一碗水端平。
恐怕年幼的李恽会一直在阴影中长大。
李纯笑道:“恽儿不见几年,精壮了不少。”
李澧哽咽道:“父皇尽来为国事操劳了不少,都瘦了。”
李恽说话间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落下。
李纯则是尽量控制住内心激动的情绪。前几日宰相武元衡遇刺首级不见,一些胆小的大臣因此告病不朝,他都未曾落过一滴眼泪。
此时见着李恽,皇宫里最懂事的皇子终于问了自己的身体。
李纯再也忍不住眼泪落掉落了下来。
李纯也声音哽咽道:“能见到你们平安归来。这点苦算什么。若是大唐能回到太宗、玄宗二朝时的盛世。朕甘愿做那体弱多病的太上皇,将江山交到太子手中。你也做一个安乐王爷。”
听到此话李恽抱住父皇李纯失声痛哭。
李纯的父皇顺宗、皇爷德宗皆是为了大唐中兴,操劳过度,最终卧病在床。
贞元二十一年,顺宗、德宗二人皆因日久立坐于桌前,决断着大唐的内忧外患,那年父子二人致死都不曾见上一面。
李纯自己倍感荣幸,他身体此时并无大碍,思念已久的二皇子已来到自己身边。
“延英殿有些闷热。走,随父皇去紫宸殿。”
“嗯!”
父子二人牵手共坐一辆轿辇来到紫宸殿。
···
紫宸殿中,澧王李恽坐在椅子上接过父皇递给来的参本奏折,他拿着那份刘禹锡的《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唐诗原稿哀叹了一声。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递过奏折的李纯依稀记得的背诵这两句。
弄得澧王李恽撇嘴一笑,见到父皇脸色不太好看,李恽又收敛起了笑容。
“还好那日白居易跟韩愈都有事没去。一个带丈母娘看郎中,一个给嫂嫂扫墓。不然这二人也要被刘大诗人弄得外调。刘禹锡若不是裴度惜才在朝堂上劝谏,恐怕去播州路上,一路劳顿,外加水土不服。就要病死在路上。最终裴度改他去了岭南连州。”
李恽也是一声吁叹。还好裴度宽宏大量,不然刘禹锡真会客死他乡。
“刘刺史在朗州任期,体贴百姓。减少税负。儿臣在那边也读过他写的诗篇,诗中都颇带鸿鹄之志。怎么一进京城就?”
李恽望着面色有些阴暗的父皇。李纯手拍桌子,弄得一声响亮。
“就飘了,忘了朝堂上坐着的是不是体弱多病暂用宠臣的德宗,而是朕这位身体健壮、明察秋毫的大唐元和皇帝。”
那日李纯读到这首诗时,他恨不得将刘禹锡拉至面前,亲手鞭策致死。
那一月,李纯正式决定主战与淮西吴元济战场刀兵相见。主和派的老臣被李纯外调缺人。
只为李纯要拿吴元济敲山震虎。
这一首别具一格的嘲讽诗却似嘲讽大唐京师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不如他刘刺史。
李恽将奏折跟原诗稿还给父皇李纯。
李纯拉开撇了一眼然后丢给小太监,小太监拿起奏折低头退出放回存放奏折的架子上。
“恽儿,知道开始武丞相为何要将他贬去播州嘛?”
李恽想了一下,播州与南诏国接壤。那里曾经也有个偏偶小国。
“播州,夜郎古国。武相是在骂刘刺史夜郎自大。”
李恽眼珠子一转,终于是想到了这个出自太史公之手的典故。
李纯见李恽猜对,微笑的点了点头。
“那不是武元衡个人的意思。是被嘲讽的外放百官的意思。”
李纯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是将这段时间的不愉快找个能懂自己的人说了出来。
“柳宗元不惜仕途敢顶撞武元衡。若不是裴度不拘小节在中间劝和。恐怕这事儿若千年后成为文人的千古笑谈。”
李纯说完噗嗤一笑,李恽也会意的点了点头。
李恽在送刘刺史离开之前,刘刺史还特意跟澧王李恽拍着胸脯子保证要到京师赶出一番伟业。
并表示若是可以,亲自皮甲上阵捉拿叛贼吴元济。
“这满心抱负,一腔热血的大才子,还未施展抱负就折在了一首诗上。”
李恽给了他仰慕的才子一句言简的总结,但是对面的李纯听了却连连摇头。
李纯气愤的补充道:“那也是折在不懂人情世故,不懂收敛才气。当初玄宗皇帝也召见李太白。他也一句诗将大好前程给干没了。前面血淋淋的教训,他刘刺史还往这个坑里踩。怪谁?”
“他那样,一不得志就抖嘲讽这,嘲讽那。我敢留他在京师,除了爱诗词那几位,谁敢与他为伍,他不得处处被人使绊子。”
二人畅谈正酣间,御膳房的太监们将酒菜端上了桌。李恽见父皇如此高兴,也不好打搅他的雅兴。李恽陪着父皇李纯小饮了几杯。
柳州城北外三百里,一辆马车停顿下来。里面的刺史大人奄奄一息,不能说话,他吊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他都要赶到柳州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