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
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山顶上,有一个美丽的村庄,叫作望月村,他们日日夜夜都祈求上帝,希望月亮的光辉能照耀整个村庄。
只是说来也奇怪,明明地理位置优越,整个村庄的村民也是淳朴厚道,一心虔诚地向着月亮,可是这里的村民却从来没有见到过月亮。所以一到晚上,整个村庄就黑压压的一片,没有月光的照耀,整个村庄像是失去了方向。
后来有一天,村长召集大家说:“实在不行,我们就迁移村庄吧,换一个地方。”
有村民提出异议:“我们世代生活在这里,我舍不得离开。”
“对啊对啊,这个地方山水都好……”
“你们怎么回事?!难道忘记了这个地方没有月亮吗?!”村长生气得一拍桌子,所有人都沉默了。
“可是……”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开口了,“下一个地方就一定会有月亮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又要搬吗?”
“当然要搬!没有月亮该是多么令人难过,别的村庄的人都是怎么说我们,你们知道吗?他们说我们被月亮抛弃了!”
“可是没有月亮我们依然可以继续生活。”
“你说的是什么话?!你难道不该一生都追求月亮吗?你还是个虔诚的信徒吗?!”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说话,村长环顾四周,然后拿出地理图纸摆在桌子上,用树枝比画着,大声嚷嚷着让大家仔细听,口水飞飞扬扬地洒在纸上,留下了无数个黑色的小圆点。
突然,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走进了房间,她喘着粗气,拍了拍身上的树叶,从包里拿了半块馒头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要知道他们开会的地方可是全村最高的地方,因为没有月亮,连年轻力壮、视力非常好的青年男子也很难辨别方向,从而准确无误地找到这里,更何况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妇。
“妈!你怎么来了?”一位男子迎了上去,赶紧扶住了老人。
老人颤巍巍地把馒头递给了他,声音听起来微弱且没有力气:“你今晚走得太急了,没有吃饭,我怕你饿着。”
“可是,您是怎么上来的?没有月亮,您是怎么辨别方向的?”
“有星星。”老人扶着儿子的手走到了窗户边,指着天空的星星对他说,“你看那颗星星,最亮最大的那颗,它旁边有颗小星星,虽然方位有些许变化,但只要仔细观察,也能找到规律。”
星星?!所有人都惊讶了,他们怎么忘了呢,一心只顾着追逐月亮,从没有想到星星也会发光。
“可是没有月亮我们就不完美了。”
“但是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们,拥有月亮就一定完美啊……”
一
爸爸早上六点起床,他穿着一件带条纹的衬衣。他像年轻时候那样,手腕上永远戴着一块不会过时的手表,衬衣的纽扣永远扣在最上面的那一颗。
夏天的清晨总是比任何季节都要来得早一些,太阳似乎也是从早上就已经变得毒辣了起来。但爸爸日复一日,每天在固定的时间起床,然后出门散散步,打打太极。这是属于他的,大半辈子的清晨。
但是今天是个例外,高中开学第一天,他早早地起床给我和快儿做早饭,把我们的行李箱拖到客厅逐一检查是否落下了什么东西,然后把冰箱里的牛奶拿出来放在餐桌上。
“爸爸,早安。”我起床之后,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
他走了过来,把牛奶递给了我:“自己去把牛奶烫热。”我接过牛奶,点了点头。
他怕我们两个迟到,就一直催促,快儿嘴巴里含着包子,嘴巴发着咂吧咂吧的声响,用力地摇了摇脑袋,意思是还来得及。
“你们两个这么慢,以后在学校吃饭肯定得挨饿。”他一边抱怨着,一边从锅里又拿出了一个包子递给快儿。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老了,而且老得很厉害,白头发再也藏不住了,不知不觉地覆盖了整个脑袋,皱纹顺着脖子爬到了耳边,再蔓延至眼睛,额头。
在他四十岁那一年,我才出生,童年时光,就像是水龙头里停不下来的水流,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已经哗啦啦地冲进了时间的管道里。
十一岁之前的我,总是用一种与世界抗拒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力,总是想要那些显而易见的陪伴的爱。很多时候我都记不清楚曾经的那些点点滴滴,却依然能够记起有一天放学的时候,他端着一碗土豆条站在校门口接我回家。有一天半夜,他偷偷跑到我的房间给我盖上被子。有一次周末,他给我穿上最好看的背带裤,带我去公园里坐那个大象滑梯。可是我还是发脾气,摔了他最心爱的杯子,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为什么要生下我?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年少的幼稚和无知,都成了一种借口,那些留在心里的印子,岁月是无法磨平的,成了长大之后想起来就会羞愧的记忆。
但他还是包容着我,将就着我,知道我心里对他的不满意,尽管难过,但还是愿意配合我。
“爸爸,今天早上还是老规矩吧。”他笑着拿了一个鸡蛋,剥开之后把蛋清给了我,蛋黄留给了自己。“你这坏习惯得改改,营养都在蛋黄里不知道吗?你要学学快儿,早上能吃三个鸡蛋。”我爸刚说完,快儿嘚瑟地看了我一眼,我鄙视地回了一个眼神:“有什么用,傻长个子不长心。”然后悲剧就发生了,快儿使劲捏了一下我手里拿着的牛奶盒……
二
快儿带我进教室的时候,我走得很小心,心里一直默念着:“没关系没关系,他们看不出来。”
这个暑假我几乎没有出过门,每天都待在家里练习走路,有时候走得入神了,就会连着走一两个小时忘记停下来。
我太想成为一个正常人,太想成为一个普通人了。
开学第一周军训,爸爸妈妈带着我去找班主任请假,新的班主任姓雷,是一个看起来特别年轻的男老师,头发自然卷,个子小小的,讲话的时候总是喜欢挥舞手臂。
“她不军训吗?”雷老师问。
爸爸妈妈没有说话,转头看向我,我站在原地有点紧张,避开雷老师的眼睛摇了摇头。
“那好吧,没关系,等军训完了你再来上课就行。”
雷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假条,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过头来又问了我一句:“真的不军训吗?会错过很多有趣的事情哦。”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五点钟的阳光,是最温柔的,仿佛是宇宙的恩赐一般,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个地面。夏天好像快结束了。
离开学校的时候,快儿冲过来拦住了我。她站在校门口,张开双臂试图挡住我的去路,阳光刚好照在她的脸上,刚好能看清楚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小汗珠。
“你怎么就走了?”她好像有点生气。
“我又不能军训。”
“你怎么知道你不能军训。”
“我肯定不能军训。”
快儿喘了一口粗气,然后看着地面点了点头:“不军训也行,你至少得留在学校吧,提前熟悉一下校园环境,认识一下新朋友。”
“我不想留在学校。”
“你怎么还是这样?!”
“我怎样了?!”
我们俩都没再说话,眼睛死死地瞪着对方,谁也不想这样的局面发生,但谁也没有打算退让。最后她摇了摇头,低下头苦笑了一声,然后冲我招了招手。
“回家别忘了收拾房间。”她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
那天晚上我醒了很多次。原来这么久了,我已经习惯了每天跟她挤在同一张床上,听她沉稳的呼吸声才会觉得有安全感。
这个夜好像变得特别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三
第一次见到鑫儿的时候,她正在铺床,看见我站在宿舍门口,她有些忸怩地打了招呼,然后在包里摸了半天,拿出了一颗水果糖。她把水果糖递给了我,红色晕染了她的脸庞,最后慢慢爬到了脖子,她一直笑着,两只眼睛眯成缝。
“谢谢。”我接过了水果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她,就对她产生了莫名的好感。她把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在了柜子里,然后把小台灯放在桌子旁边,最后她拿出了一个奇怪的小玩意。
“这个是什么?”我问。
“这个是用来喷的。”她对着嘴巴喷了喷,演示给我看,“是这么用的。”
我没有再问下去,但是心里却一直很好奇,她为什么要用那个东西。
鑫儿在我隔壁班,每天十二点准时下课,她就会抱着两本书从我们教室门口走过去,每天准时出现,准时跟我打招呼。
唯独那一天她没有出现,我和快儿依然坐在教室里等待着她的经过,明明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但我们好像谁也没有打算离开座位。
“嗯?今天她不去吃饭吗?”快儿问。我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们去看看吧。”她点了点头,我们背着包去了隔壁教室,快儿走在前面。
中午十二点,教学楼恢复了安静,感觉像是有一阵风从一楼呼呼地吹到了四楼,它经过了图书馆,经过了每一间教室,最后才到达了耳朵里。
鑫儿趴在课桌上,表情看起来很痛苦,嘴巴张得很大,用力地呼吸着。快儿吓得冲过去蹲在鑫儿旁边,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问她怎么了。但是鑫儿没有回答,她好像也没有办法回答,那时候的她就像是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每一次呼吸都用尽了全身力气。“是需要这个吗?”我做了一个往嘴里喷的动作,她点了点头。“我去拿!你在这里守一下!”快儿转过身跑了出去。我没有办法蹲下,就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心里很慌乱,我必须得做点什么,但是什么也做不了。
我发现每一个人其实都好脆弱,可是他们都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藏起来了,然后安然无恙地在人群里生活。可是也会在某一刻,身体里虫子咬得他没办法再撑下去了,就会崩溃,就会生病,就会流眼泪。
她还是请假了,那天她回去的时候,她妈妈也来学校了,一直不停地跟我和快儿说着谢谢,快儿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一片。鑫儿安静地站在她妈妈身边,穿着娃娃领的衣服,脸上依旧挂着两片不易消散的高原红,她双手不安地背在背后,眼神一直躲躲闪闪,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谢谢。”她说完之后,把桌子上的水杯小心地放进背包里,然后冲我和快儿笑了笑,在她妈妈的陪伴下走出了学校。
那时候我就在想,以后的日子,我一定要对她好一点,更好一点。
四
早上起床,快儿喜欢一边刷牙一边记要听写的单词,偶尔脑子短路,她会激动得吐出嘴里的泡泡,然后跑到床边看一眼书,又回来继续刷牙。
不论冬天还是夏天,我都喜欢站在二楼看他们围着操场跑步,到了我们班的时候,快儿会仰着头对我用力地挥着手,笑得特别好看。
我们俩的座位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一到下课的时候,她就吊儿郎当地走到我座位旁边坐下,用一种极其轻佻的语言调戏着我:“这位小姐,我看你双眼空洞,印堂发黑,怕是这节课又在开飞机吧?”
快儿坐在我前面一点,好几次我偷瞄她,发现她都一直盯着窗外出神,那时候我就开始想她在想什么。
每天中午到饭点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允许我和快儿不用跟着大部队走,也不用排队。每次一到食堂,快儿就扶着我在最靠门的位置坐下,她端着碗去打饭。吃完饭之后,她一定要到小卖部去买烤肠,人特别挤的时候,她就会让我站在小卖部门口,自己挽起袖子死命地往里挤,然后高举两根烤肠,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从战场上荣耀归来。
下午回教室午休的时候,她会牵着我走过每一个容易让人失去平衡的小斜坡,站在有风的地方使劲地招呼着我,扯着嗓子喊加油。
晚上下了自习,她喜欢在回寝室的路上绕远路,一定要经过那条人不多的小桥,经过操场,再走过绿植最葱郁的地方,每次都会专注地看着那些绿植发呆,然后笑嘻嘻地说:“白天看植物跟晚上看植物,差别也太大了吧。”
后来,她也不喜欢早睡了,寝室熄灯之后,她会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边上看外面,努力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安静地坐一会儿,就踮着脚尖爬上床,打着手电筒偷偷躲在被窝里写日记。
一切都被我记住了,像是某种被规定好的生活,它按照想象中的顺序在发生,河流顺着河谷流去,这个地方永远不会下暴雨,这条河也永远不会决堤。
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起,她站在楼梯的最顶端,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生命中有一段空缺,在逐步拉近的距离里消失了,甚至都会忘记,我的生命其实原本就是不完整的。
原来陪伴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所以我一定是一个很幸运很幸运的人。
可是后来,我们确实长大了。身体开始明显发育,心底也开始藏了越来越多的秘密,像每个春天都会来临,但永远也不会再是那一年的春天了。
我想,快儿也是因为成长才会变得越来越烦恼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喜欢吃烤肠了,也不再喜欢边刷牙边背单词。天上的星星也了无生趣,夜晚的植物也不再充满灵性,她好像没有那么开心了。
可是我一直没问,她也一直没提,我能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有一根穿插在我们之间的弦,被绷得越来越紧,只要有人先说话,那根弦就会断掉,以最大的反作用力伤害到另外一个人。日子一天一天走着,我们一天一天沉默着,春天也跟着我们沉默着。
可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我和快儿一起回教学楼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准备拉着我上斜坡,可是这个动作就好像被瞬间定住了一样,她看着我,把手收了回去。
“也许你应该试着自己走上来。”
“你今天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学着自己走斜坡,不然你以后一直都学不会走斜坡。”
“可是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啊。”
“没有人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快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她用了全身力气,我忘记我们已经吵过多少次嘴,争论过多少奇怪的问题,但是这一次,好像和以往都不一样。我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委屈,它一点一点地侵蚀着神经,然后占据了大脑,让我再也没有办法理智思考问题。
“你应该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自己走斜坡,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她看着我的眼睛,重复了这句话。
我没有再去拉她的手,努力撑着斜坡上的栏杆往上走,我也没转过去看她的表情,左脚后跟有一种很清晰的神经拉扯感,感觉有点吃力,可是我也不想回头寻求帮助。
有几个同学打闹着进入教学楼,我停住了脚上的动作,往边上挪动,让他们通过。人越来越多,我站在原地,一瞬间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所有勇气和倔强。她眼眶红红地走过来,什么也没说,也没看我,只是拉着我的手往斜坡上面走。
时间过得好快啊,快到我都没来得及问她:“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流眼泪?”尽管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五
快儿,今天晚上你告诉我说,你不打算读书了。
我问你为什么,你说因为家里太穷了,你想要提前出去挣钱,这样可以为家里分担一点经济压力。
我们彼此沉默了几秒钟,最后我点了点头,说好。
然后你就开始哭,哭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都哭肿了,你也没有打算停下来,但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因为我脑子里一直在想你当时告诉我的那句话:“没有人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隔天,你收拾好了房间里属于你的所有东西,一件也没有落下,窗台上那盆绿植,你也带走了。那盆绿植是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买给你的,你当时可嫌弃了,但还是每天精心照顾,住校的时候也不忘叮嘱家里的人记得给它浇水。
那天中午,你什么都没有吃下去,我也什么都没有吃下去,妈妈坐在旁边一直往我们俩碗里夹菜,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动筷子。后来,你又一次哭出了声,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了碗里。
快儿啊,其实我有想过你离开我的那一天,我想过我们不再朝夕相伴,也想过时间会将一切改变,可是我没有想过,我们俩是用沉默来面对这次分别,我没有想过,我居然自始至终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来。
也许是你离开家门口的那一秒,告诉我说周一就来学校办手续的那一秒,也或许是你关上门的那一秒,你眼神转移的那一秒。我感觉我的心里有一座山,轰然倒塌了。所有的回忆都开始走马灯般地从我脑子里经过,时间倒退到十一岁那一年,你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天,穿着一双干净的小皮鞋,扎了一个羊角辫,脸蛋红红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没有想过,接下来的日子,我要怎么过。我一直在想,接下来的日子,你会怎么过,你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他们会不会待你好,听你所有的秘密和烦恼。
周一的时候,你来学校办理离校手续,我一直躲在寝室里不出来,后来听妈妈说,你来了寝室门口好几次,但也没有进来。最后是妈妈把我叫了出去,让我好好和你说几句话。
你提着行李,站在校门口等我,看见我走出来,你笑着说:“我要走了哦,你自己在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点了点头,看了你一眼,然后又点了点头。
再见了,快儿。我没有流眼泪,你也不要流眼泪。
六
蚯蚓没有长眼睛,听说是因为长期生活在黑暗、没有光的土壤里,久而久之,眼睛就逐渐退化,变成了瞎子。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就像一条蚯蚓,快儿离开后,世界突然变得没有了光。
原来食堂的地板那么滑,原来教学楼的斜坡那么长,原来一个人走在操场,那么孤独。甚至我开始觉得,我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我没有办法适应快儿突然的离开,也没有办法与自己内心和解,我不愿意再去食堂吃饭,每天都暗无天日地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盯着黑板上的挂钟期待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寝室里有一块很大的镜子,每次离开寝室的时候,我都会瞅一眼镜子里面的自己,然后就会想:“哇,她可真丑。”皮肤黄黄的没有光泽,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气,确实挺丑的。
身体提前败了下去,某一天,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务室,雷老师坐在旁边的板凳上接着电话。
他瞪了一眼我,但眼神又马上变得温柔起来。“我听班上的同学说,你这两天都不去吃饭?”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再厉害的人不吃饭也会生病的……”他欲言又止,“我知道你不习惯,但是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那天晚上,他没有去教室,一直坐在我旁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很多人生大道理,虽然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但是有一秒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睛里好像也藏着星星。
十二月的天气,冷得让人忍不住跺脚,但他还没有穿棉服,脸被冷得通红,双手的指节也冻得有点发紫,但他依然咧着嘴笑,吐出来的热气撞到冷空气,成了轻飘飘的雾。
雷老师和我站在校门口等着爸爸来接我,那时候我一直想,我应该对他说一句谢谢,可是嗓子就像打了结,憋了半天都没说出来。
他看了一眼校门外的马路,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你爸爸来啦,你回家好好休息几天,然后元气满满回学校吧。”爸爸骑着自行车,经过了路灯,月亮的光披在了他的身上,轮胎的声音在安静的黑夜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都会好起来的。”雷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
爸爸喘着粗气和雷老师说着谢谢,然后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一圈一圈地绕在我的脖子上,他没有怪我不好好吃饭,也没有怪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只说了一句:“回家吧,给你做好吃的。”
十二月真的很冷,我躲在爸爸的身后,晚风吹散了每一根头发,但是我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冷。
七
姐夫有个表弟也读我们学校,我读高一的时候,他刚好读高三,很多次我们在学校遇见,他都会笑着跑过来给我打招呼,然后告诉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并不了解关于他的所有故事,我只知道他特别开朗,在学校特别受女孩子欢迎,有人在学校论坛给他告白,还有人在路上问他要联系方式。但有的时候,他好像又特别安静,每次到了家庭聚餐,他就会选择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一个人玩着手机。
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我想过很多次,可是记忆里有两种不同的样子在脑子里重叠,我始终无法把那些碎片拼凑成一个人。
后来我听说,他谈恋爱了。那个女孩站在舞台上,拿着话筒主持学校的文艺晚会,她看起来很漂亮,像是游乐园里的摩天轮,永远都在最显眼的地方。“真幸福啊。”我想。
我以为他的安静只是因为青春的烦恼和秘密,可是有一次在饭桌上聊起了他,他们摇着头叹着气说:“他已经很勇敢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地震夺走了他的爸爸妈妈,让他成了一个孤儿。
姐姐说,有很多次,晚上听见他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啜泣,可是又不敢去安慰他。因为有些伤痛只能自己去治愈,有些路也只能自己走。
后来,我在学校碰见他与那个女孩并肩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她的出现也许是他生命里的一缕光,也许她真的能让他幸福。可是,他怎么能这么勇敢呢,为什么他能够承受住所有的难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积极地生活。
我觉得我永远也成为不了这么勇敢的人。
八
周仪晨买了最好吃的蛋糕来我家看我,他笑嘻嘻地跑到厨房里找勺子,然后认真地蹲在客厅的茶几前面切蛋糕。
“快儿给我发消息说,让我多来陪你玩。”他递了一块蛋糕在我手里,“你不要不开心了,都是小事情嘛。”
“你咋每天都心态这么好?”我问。
“我哪里每天心态都好?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他不满地吃了一口蛋糕,然后吧唧嘴继续跟我讲话:“我们出去玩吧,我带你去玩。”
“去哪里?”
“不要问,跟我去玩就可以了。”
那天下午,周仪晨一个人在公园坐了两次大摆锤,本来还想坐第三次,但是第二次坐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吐到怀疑人生,他一口气喝了一瓶可乐,然后瘫坐在地上发呆。他发呆的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他的难过,但是我觉得那应该是错觉,毕竟他是周仪晨啊,是那个永远会给所有人带来欢乐的周仪晨。
“不是说好带我玩,你自己居然玩嗨了?”
“你看我的样子嗨吗?我都吐成这样了。”
我们对视了一下,然后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他支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走,我带你去玩别的。”
那是我第一次玩过山车,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我特别紧张,整个人蜷缩在了一起,闭着眼睛使劲儿尖叫。我瞟了一眼周仪晨,他张着嘴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跟周围的人打着招呼。
“周仪晨!!!”
“嗯?”
“你把嘴闭上!你这样嘴里会进风的!!”
“啥!?你说啥?!”
“你闭上嘴!!!”
他好像没有听见我说什么,更加疯狂地张开手臂,风吹得他头发乱糟糟的。下过山车之后,周仪晨又吐得昏天黑地,这一次没有那么容易缓过来了,好长时间他都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我就说让你不要张着嘴喊,这样胃容易受凉。”
他抬起头不满意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又继续低着头不说话。
“今天谢谢你,周仪晨,舍命陪君子哈哈。”
“这还算有点良心,那你还不扶老子起来!”
结果他回去之后就开始不舒服,问他哪里不舒服他也不知道,就说全身像是发烧一样,说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在皮肤表面爬。他说着说着就开始说自己有脾气了,心情特别特别不好,到最后就在电话那头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你咋回事,怎么还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好吗?”
他还在哭,可是我却被这句话给逗笑了,周仪晨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就连哭的时候别人也不会觉得他是真的在难过。
“晚安。”
“你要加油噢,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要轻易放弃。”
“知道了知道了,周仪晨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啰唆。”
“滚,挂电话吧。”
九
冬天最冷的时候,我的腿又开始长冻疮,整个腿肿成了茄子色,因为走路太明显了,我每天吃了午饭之后,就放弃了去小卖部买烤肠,躲在宿舍里和几个小姐妹讨论哪个班的男孩子最帅。
鑫儿好像从来没有觉得哪个男孩子好看,每次问她的时候,她总是低着头想很久,但始终没有一个男孩子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
“嘿!你们不觉得十二班的那个男孩子有点好看吗?”
“王逸文!!眼睛大大的那个。”
“对对,就是王逸文!!”
王逸文……我在脑子里仔细搜索这个名字,但始终没有出现关于这个人的任何画面。
隔天和室友去小卖部买零食,室友说里面太挤了,让我站在外面等她,她举着两根烤肠堵在人群里出不来,我一着急就冲进去接应她,结果被挤得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摔下去。
我使劲拉着她的手往外拽,好不容易把人解救了出来,烤肠却被挤掉了一个,我们骂骂咧咧地看着地上残留的烤肠往外走,慌乱之中,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的脚,那人吃痛地叫了一声,我和室友马上齐刷刷地弯着腰说对不起。“哈哈哈,没事你们可以使劲踩,他皮糙肉厚,扛得住。”旁边一个男生打趣地说,然后用手肘支了支我们面前的人,“对吧,哈哈。”
我们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已经羞红了脸。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发,回头瞪了一眼开玩笑的那个男生。
我尴尬地拉着室友火速逃离事故现场,到了寝室的时候室友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脑袋。“那是王逸文哎!!”“王逸文?”我迅速地回忆了一下。嗯……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好看。
我真是信了一句话,当你开始记住了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会时时刻刻出现在你眼前。
自从踩过他的脚,我碰到王逸文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食堂里,操场上,甚至有时候在教学楼都会遇见。他喜欢和一群男孩子走在一起,但好像比起同龄男孩子的张扬,王逸文的性格显得安静了些,尽管这样,他还是像光一样,不管走在哪里,都很难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没有人不喜欢光,也没有人不喜欢王逸文。
十
后来王逸文受伤了,手臂缠上了厚厚的绷带,有好几次我经过他教室门口的时候,他都在发呆,左手拿着一支笔不知道在纸上写着什么。王逸文真的是一个很奇怪很奇怪的男生,怎么能没有一点青春男孩子的朝气,安静得像是一潭死水一样。
临近期末,所有的同学都开始进入考试备战状态,唯独我和月儿两个人,只对小卖部的烤肠感兴趣。
月儿是我的室友,用“肤白貌美大长腿”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她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追求者实在太多了。她就像是生长在阳光下的植物,剪着干净利落的短发,走路迈着很大的步子,笑起来的时候就会哈哈哈地停不下来。我喜欢她突然认真的样子,一边吃着烤肠一边告诉我说:“对我而言,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一个整体的,他们连同开心难过都是一个整体的,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单独存在的。”我点了点头,然后买了第二根烤肠。
地震让月儿失去了左腿,但是幸运的是,保住了左腿膝盖,有自己的膝盖走路和跑步就会稍微稳一些,状态好的时候,旁人很难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可能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想要想尽一切办法藏起来。我知道她的难过,也理解她的压抑,我们像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两个人,对彼此心底最在乎的东西一清二楚。
“我不知道我们的性格合不合,也不知道我们的想法一不一致,但是还好,我们都喜欢吃烤肠,和你吃烤肠的时候,我感觉全世界只有你看得到我,别人看到的都不是我。”
“我听不懂。”
“你真是没有一点文艺细胞。”
后来我才知道,对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陪她说话,陪她流泪,陪她疯狂,陪她走街串巷。
某天中午大家都还在午休,月儿让我陪她去干件大事。我们裹着超厚的棉袄,在空气里呼出一团团雾气,偷偷地溜到了教学楼。我们去了十二班,她让我站在教室门口望风,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一个座位前,把自己藏在卫衣帽子的零食放在了抽屉里。
“你在干什么?”
“别问别问。”
“你在干什么?”
她瞪了我一眼:“你这人怎么回事,就是……”她又避开了我的目光,看着地板,“他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有点高、有点帅、打篮球那个……”
“你可以直接告诉他的,我看见他偷瞄了你好几次,说不定他也喜欢你。”
“不行……”她摇了摇头,“我还没有那个勇气……”
“你们……”一句好听的男声突然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谈话,我们俩齐刷刷地看着教室门口。该怎么形容那时候有多尴尬呢,特别是当我看见王逸文一脸蒙地站在教室门口,用一种很迷惑的眼神看着我们的时候。我突然省悟过来,这是十二班,可是我的省悟反而让我更为紧张,刚想要说点什么,月儿就开口了:“同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然后拉着我灰溜溜地逃离。
我一直没能从那种情景里缓过来,有一种自己干了什么坏事被别人逮了个正着的感觉,而且那个人刚好还是王逸文。
“刚刚那个男生是王逸文吧,我听别人说过,都说他长得有点好看,哇,你看到他眼睛没有,眼睛也太好看了吧,不过,喂喂,你在认真听吗,在想什么?”
“啊?”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刚刚太丢脸了,要是时间重来,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至少也得挺胸抬头地离开吧。
十一
后来月儿就养成了习惯,每天一定要在午休的时候偷偷溜到十二班去,把零食放在抽屉里,帮他换好新的笔芯,然后在他满是演算习题的草稿纸上偷偷写上自己的名字。她不想让这个男生知道是她做了这些,可是又怕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中午,我们去教室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比我们更先去教室了,他安安静静地趴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整张脸全部贴在桌子上,脸红红的,像是夏天的午后,还没来得及散去的余热。那双眼睛虽然是闭着的,但那么温柔,应该也只有他了吧。
“他大爷的!为什么王逸文先来了?他中午怎么不回宿舍睡觉?!”
月儿皱着眉头质问着我,我摇了摇头,伸着头往教室里看了一眼。
“你在外面帮我把风,要是他醒了,我们就跑。”
“怎么跑?我腿不行,跑不动。”
“你别往最坏的地方想……”
“明明是给别人送零食,为什么搞得我们好像偷零食的一样?”
“哎,不是,你别往最坏的地方想……”
月儿一个人弯着腰偷偷潜入教室,我就负责站在教室门口帮她放风。“啊!他大爷的!他们换座位了!”她突然喊了出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逸文惊得从桌子上抬起头来,因为被突然吓到,受伤的手不小心撞到桌子上,他吃痛地皱着眉头,然后四周环视了一下,最后把目光锁在月儿身上。月儿尴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说:“你是王逸文吧,哈哈哈哈……”
我从前门探了半个脑袋出去,用力挥了挥手,示意月儿赶快出来,我以为我掩藏得很好,没想到我转过去的时候刚好撞上他的目光。又是那种迷惑的眼神,看得人忍不住心跳加速,难以呼吸。
后来,我开始有意避开王逸文,尽量减少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生怕哪一天他突然想起来所有的细节。我总觉得,在王逸文心里我们俩铁定是小偷,毕竟也真的太像了啊。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做人真的太难了。
期末的那几天,我和月儿不再热衷于烤肠了,两个不爱学习的人也开始临时抱佛脚了。可是没有男神的生活是无趣的,有的时候,月儿还是忍不住多绕几圈,绕到十二班门口偷偷看一眼,然后像个兔子一样兴奋得跳来跳去。
前两次的教室尴尬事件发生了之后,月儿和王逸文好像熟悉了起来,因为王逸文坐在最后一排,每次月儿去后门的时候,两个人开始是尴尬地打招呼,但慢慢地,就变得很随意了。可我还是很尴尬,甚至没有办法直视王逸文,我也不知道我在纠结什么。
“你最后一道大题做出来了?”
“你觉得可能吗,不过你既然这么问了,难道你做出来了吗?”
“没有,我看漏卷子了,交的时候我才发现,后面还有一页。”
“那你怎么办?”
“先吃两根烤肠冷静一下吧。”
期末考试还有最后一科没考,那天中午我和月儿放弃了吃饭,抓紧时间,早早地就来到教学楼复习。此刻我在生自己的气,实在不敢相信我怎么能蠢成这样,眼睛是长在后脑勺了吗,当时怎么不好好翻一翻,怎么能一整页都没能发现呢?月儿拍了拍我的肩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
我和月儿愣在了原地,两人面面相觑。王逸文为什么会站在我们教室门口?
“等你一会儿了。”说完这句话,他笑了起来。
十二
最后一堂考试结束,我已经预见到这个寒假我可能过不好了。
在宿舍收拾回家要带的东西,我和月儿之间的气氛变得特别诡异,不站在一起,也不说话,但是眼神一直有交流,具体交流一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大概过了十分钟,她突然凑了过来,一脸贼样地眯着眼睛说:“我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我的心里变得很慌乱,从中午到现在为止,我的心跳就没平静下来过,我也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可是这事儿就是莫名其妙地发生了。他怎么会找我呢?我和他明明连话都没有说过,留的印象好像也不太好,而且我还踩过他脚!可是,这个人今天中午居然提了一大包零食站在教室门口,告诉我等我一会儿了!我开始以为他说的是月儿,就很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我往后退一步之后,他就往前走了一步。直到他离我越来越近,然后满脸通红地把零食递给我。
“你今天中午没去食堂吃饭吧,这个给你吃,下午还要考试,加油。”
这是王逸文吗?还是中邪之后的王逸文?不应该啊,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是我啊,哪怕是同情,都不应该是我呀!而且,就算哪怕是很小很小的概率,他都不应该在最后一堂考试之前给我说这些的,这让我怎么能冷静考试……
天啦!哪有什么小的概率,王逸文到底在想什么?!
爸爸妈妈老早就来接我了,回家之后,说要给我开一个庆功宴,庆祝我终于把高一上学期扛过去了。我当时都感觉到了我的良心在颤抖,一想到这次期末考试成绩会有多么惨不忍睹,心里就觉得自己不配吃火锅、麻辣香锅、串串和鸡公煲。
那天晚上姐姐和姐夫也来了,大家吃着火锅边笑边聊,烟雾模糊了每个人的脸,可是幸福的样子却越来越清晰。
“敬你!”姐姐端起了可乐,所有人都跟着端起了可乐。我的脸瞬间就烧起来了,支支吾吾憋了半天才说出来话:“但我这次考得……嗯……可能不是特别好。”
“这杯是敬你的勇敢,跟你成绩好不好没啥关系。”姐姐说。爸爸也跟着端起了杯子:“确实挺不容易的,快儿离开之后,很多东西就要自己来,不习惯也有,承受的也会更多,不过还好你都坚持下来了。”妈妈举着杯子,一直笑着,但眼眶却红红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也开始发酸,就使劲儿点了点头。
对呀,你坚持下来了,连我都不相信。我以为离开快儿的你,会无助,会难过,会手足无措,甚至会失去生活的勇气和信心,你也确确实实产生了这样的情绪,但还好,你都挺过去了,谢谢你的勇敢,谢谢你的坚持,也谢谢十六岁的你。
十三
王逸文发来好友请求的那天晚上,我正在刷牙准备上床睡觉,当时拿起手机看到上面一条陌生好友请求,点开一看备注消息:“王逸文”。
我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王逸文那张脸,然后很自然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脸一定发生了什么微妙的变化,心又开始怦怦跳得很快,一屁股坐在床边之后就蒙在那里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吗。后来我找了一个很正确的理由来说服了自己,王逸文之所以这么做,可能是因为他喜欢月儿,但是碍于面子不好直说,所以先收买我,让我来帮他。
“对,一定是这样。”我兀自点了点头,然后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
王逸文的高冷让我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想。
“你好哈哈哈哈,王逸文。”
“嗯。”
“考试考得怎么样?”
“还行。”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哈哈哈哈”
“没有。”
"……"
有一秒钟,我觉得王逸文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那天站在教室门口笑得如沐春风的人肯定不是他。
隔天早上,姐姐打电话说有一个惊喜要给我,让我哪里都不要去,只能待在家里。等了两个小时她才过来,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沙发上,异常严肃地看着我。
“啥事?”
“我怀孕了?”
“啊?”
“两个。”
“啊?!”
我反应了三秒钟,才回过神来,然后下意识用双手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很大。
“你这么牛吗?!怀的是双胞胎啊!!”
“才知道我这么牛吗?”
我被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给淹没了。地震带走了太多生命,我害怕着死亡,恐惧着孤独和绝望,却从未想到,生命也可以怀揣着所有希望,以另外一种方式来到这个世界上。
“你要当妈妈了,你会紧张吗?”
“有一点。”
“时间过得真快,连你都要当妈妈了。”
“嗯,时间过得真快,你也不是十一二岁的你了。”
“是吗,有什么变化?”
“脸更大了。”
我给《青春文学》杂志投稿的第一篇文章收到了回复——“我们会发表你的文章,你想好了用什么笔名吗?”
笔名?我对着手机屏幕半天没有回复,该用什么笔名呢?
那时候电视里正放着林宥嘉的MV,郁郁葱葱的绿茵覆盖了整个夏天,他像是从其他星球穿越而来的小王子,深情地望着女主角说:“我梦见你梦见了我。”第一次听他的《拾荒》的时候觉得很难过,只是我没想到多年以后,我再听《拾荒》还是同样地难过。
“叫春游吧。”
“春游?”
“嗯,笔名叫春游。”
二月真好,虽然我的腿已经冻得快没办法走路了,身体冰得像是从北极走出来一样,可我还是很喜欢它。
十四
“你现在过得很开心吧,可是你怎么能过得开心呢,我被埋在冰冷的土里,土里有很多很多虫子在啃我的皮肤我的骨头,我很想把虫子一只一只抓起来吃掉,可是我看不到,因为我的眼睛也被它们吃掉了。”
“我过得这么糟糕,我一点都不快乐,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快乐?你忘掉我了吗?你不再难过了吗?”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着,凭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着,你为什么不被埋在土里,尝一尝万人坑的土有多腥。”
噩梦中醒来,下午三点。
我头皮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身体一阵抽搐,每一根神经都绷了起来,血液涌上了头顶,连呼吸里都是浑浊的腥味。眼泪掉在了手背上,顺着指缝浸进了被褥里,连同所有的恐惧害怕一起浸了进去。
手机响了一声,我斜着头转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今天朋友过生日,你要不要过来玩?”发件人是王逸文。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回消息,满脑子一遍一遍重复那个可怕的梦,身体像是冰块一样,连同心脏、大脑、血液,全部都冻在了一起。
直到王逸文打来电话,我才回过神,颤巍巍地拿起手机,他在那边喂了好半天,我才回答了一个“嗯”。
“你怎么了?”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哭了,他好像又问了什么问题,但是我没有听到,我只能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对着电话那头的他释放自己糟糕的情绪。十分钟之后,我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发现他还没有挂电话,心里觉得又内疚又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这会儿……”
“我来找你吧。”
“嗯?”
“我来找你吧。”
见到王逸文的时候,我还穿着睡衣,爸爸妈妈不在家,我不敢请男孩子到家里玩,于是就约定好在我家楼下碰面。
他带了一杯热热的奶茶,插好吸管递到我的手上,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我们俩站在楼下,我喝奶茶,他就看着我喝奶茶,我被盯得浑身发毛,忍不住想要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哪个朋友过生日?”
“你不认识。”
“哦……”
气氛又变得开始尴尬。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
“哦……”
尴尬升级。
“那你朋友……”
“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没事。”
“你刚刚……”
“我做噩梦吓到自己了。”
“好吧。”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依然很专心地看着我。
突然发现这么久以来,我从来不敢和王逸文对视,他的眼睛好像有一种魔力,多看一眼,就会被洞察所有的秘密。
“一会儿有什么安排吗?”
“暂时没有。”
“如果没有什么安排,跟我出去吧。”
“去你朋友的生日聚会吗?”
他点了点头。
“可是我都不认识你的朋友。”
“就小松,在学校经常和我走在一起的。”
“我也不认识。”
“我们不是经常在学校遇见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还是不认识他们,我就觉得如果我去挺尴尬的……”
“有我在,你怕什么?”
王逸文同学,有你在我才更尴尬好吗?到时候你带我去,该怎么给你那帮朋友解释?“也不是怕吧,就是觉得尴尬。”
“那我也不去了。”
“你咋不去了?”
“你不是不去吗?”
“可是你不去跟我不去这是两回事啊,他们是你的朋友,你应该去吧。”
“那不行,你也得去。”
我突然被他这些一点都不讲理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他站在原地,手放在衣服兜里,别着脸不看我,像极了小孩子正在闹情绪。我只好说:“好,跟你去,你在楼下等我,我收拾一下。”
“你确定?”
“嗯,确定。”
“好,我就站在这里等你。”
我真的是输给王逸文了。
十五
幻想过无数次言情小说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有那么一个人,他会带着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来到我的身边,把我从黑暗的边缘拉回来,然后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虽然王逸文喜欢的那个人可能不是我,或许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但是此时此刻,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我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来拯救我的天使,他会跑到我的梦里,驱赶所有的恐惧,接纳我的过去,然后告诉我说:“我的未来有你。”
“你要觉得手太冷了,可以放在我衣兜里。”
“不,不,我不冷。”
“那你在抖什么抖?”
“不,不,我没抖。”
“你怎么这么犟?”
“不,不,我不犟。”
他好像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我心里却想着他要是再问我一下,我就把手伸进他的衣兜,可是他怎么就不问了呢。
跟王逸文的朋友走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刻意地迈好步子,尽量避开楼梯,全身的肌肉都绷在了一起,生怕自己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被他们发现我的腿是假肢。
“哇不得了,你是王逸文第一个带来跟我们玩的女孩子。”小松凑了过来,用手肘支了支我,突如其来的力量让我有点失去平衡,下意识想用左脚支撑一下,但是没有来得及,眼看着我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王逸文用右手突然扶住了我。大家依然闹哄哄的,谁也没有注意他突然伸出的右手,我充满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但他没有看我,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离她远点。”他推了一下小松。
“哎哟,我就轻轻碰了一下都不行?”
“嗯,不行。”
所有人都开始起哄,我的脸开始发烫,然后全身都开始发烫,连同脚指头都开始发烫。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
“你站在我旁边吧。”他转身看着我,轻轻说出了这句话。
我们就对视了一秒,我感觉心脏跳动的负荷让我有点承受不住,于是赶紧避开他的目光,一边喘着气一边傻愣愣地点头。
可是我没想到吃饭的时候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尴尬,吃到一半的时候,小松非要端起酒杯敬我,我刚端起酒杯,他就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和我们王逸文是什么关系呀?”听到这句话后,我默默地偏着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王逸文,他玩着手机,连头都没抬一下。我说:“朋友吧……”
“朋友,哦……”小松阴阳怪气的声音让整个桌子的人都开始对这个话题产生兴趣,我有点手足无措地捏了捏杯子,心里埋怨着自己为什么要参加这种聚会,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
“你能坐着好好吃饭吗?”王逸文站了起来,也端起杯子,“嗯?寿星。”
“好好,既然我们大哥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问了。”小松一口气喝掉杯子里的啤酒,然后看了我和王逸文一眼,又贼兮兮地笑起来,“那你们真是朋友啊。”
整个桌子的人又开始起哄,我有些尴尬地笑着,怀着等待拯救的眼神转过去看着王逸文,王逸文恰好也转过来看着我。那短暂的一瞬,我差点以为整个宇宙只有我和他,千万星河都住在他的眼里,而他的眼里却只有我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眼睛?
他突然低着头笑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对着小松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小松。”
小松有点无语地叹了一口气,把手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聚会结束的时候,王逸文说他送我回家。
“我自己回去就行,这离我家不远。”
“我送你。”
“真的不远。”
他瞪了我一眼,然后自顾自地走在前面,没有再理会我,我执拗不过他,只能默默跟在后面,和他保持着两米的距离。王逸文看起来挺高的,背也挺得很直,有点像童话故事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反派,对,应该是反派,要不然他笑起来的时候,我怎么会有一种被他沉着冷静的表面给欺骗了的感觉。
“前面……”他突然转了过来,我瞬间一惊,然后有些慌乱地转移眼神。
“啊?咋了?”
“前面有楼梯。”
我偏着头看了一眼,有楼梯还好,可是这楼梯怎么没有扶手,而且……王逸文应该还不知道我腿截肢的事情吧。“换个地儿走吧,我腿受伤了,不能走楼梯。”他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的心情像是黄昏时刻来临,跟着太阳一点一点降到了谷底。
冬天的晚上,人走在大街上就像是走在冰窖里,三三两两的行人都把全身捂成了粽子,他们搓着手,跺着脚走在路灯下,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这是整个夜晚唯一的声音。
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他很专注地推着车子,我好几次偷瞄,他都皱着眉头。
“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我说。
“嗯。”
“什么问题?”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将目光移向了我:“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那么在意。”
“什么?”我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充满疑惑地看着他。
天气太冷了,每一次呼吸都能看见嘴里吐出来一圈圈的白雾,他的鼻尖红红的,耳朵也是红红的。他看了一眼地面,然后抬头,深呼吸:“我说你的腿,我都知道……”
我一惊,站在原地不敢移动,心里瞬间乱成了一团。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有一种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被公之于众的感觉。
“我在学校里都有看到,你走楼梯的时候要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再走,你不喜欢走在别人的前面,自己一个人也不会去小卖部买东西,从来不去上体育课,走斜坡的时候会很吃力,这些我都知道。”
“但是,”他突然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很努力地在练习走路,努力地挺直了背,努力地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虽然偶尔会害怕,但依然很勇敢地在面对。所以啊,在我面前不用那么在意,知道吗?”他说完这句话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笃信,王逸文的眼睛里藏着光,像星星一样。
十六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他可能喜欢我。”我把这段文字发给了周仪晨之后就马上收到了他的回复:“你哪里来的自信?”
“不是你说的,让我一定要自信吗?现在又觉得我太自信了?”
“你觉得像那种又高又帅、风靡全校的男孩子会喜欢你吗?”
“为什么不可能?”
一分钟之后,周仪晨回复:“请我喝奶茶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不可能。”
距离上一次见周仪晨已经快两个月了,他的嘴角长了细碎的小胡子,皮肤蜡黄没有一点生气,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的疲态。
“你怎么回事?都开始长胡子了。”
“青春期不该这样吗?”
“那你怎么不刮掉?”
“我没有剃胡刀。”
“你爸爸没有吗?”
“我没有爸爸。”
我一愣,刚要说出来的话堵在了嗓子里,一股巨大的气流瞬间卡在了呼吸道。
“你表情怎么这么难看?”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刚嘴瓢了,他只是经常不在家而已。”
“你吓死我了!”我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在这个小镇,有一家奶茶店的红豆奶茶特别好喝,周仪晨次次都点,但我不喜欢,因为甜得发齁。
“你这次也点红豆奶茶不行吗?”
“不行,甜得实在让我受不了。”
“你点一次也不行吗?”
“不行,接受不了。”
“一次。”
我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但他很严肃地看着我,眼神里全部都是认真。我更蒙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什么非要在这件事上纠结。“行吧。”我移开了眼神,对着奶茶店的老板喊了一句,“我也要红豆奶茶,谢谢。”
“我特别喜欢冬天,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低着头喝了一口奶茶,吸管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周仪晨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我要准备说很深情的话了,你能不能别把奶茶喝得这么恶心。”
“什么叫恶心?这里面有红豆堵在吸管上了,我得使劲儿才能吸出来啊。”
“你别说话了。”
“好嘛好嘛,你说你说,我不吸了。”
“不想说了。”他突然很失落地低下了头,也不理会我,自顾自地往前走。
“周仪晨,我也喜欢冬天。”我两步追上了他,手里捏着奶茶杯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喝了一口手里的奶茶,挽了挽衣袖,然后看着我说:“我不想听。”“那你为什么喜欢,我想听!”我赶紧凑了上去,嬉皮笑脸地对着他说。
“反正我以后考大学的话,就去东北,去中国最冷的地方。”
“哇,我听我爸爸说,那个地方是真的很冷。”
“你懂个屁,越是冷的地方,才会觉得越幸福。”
我停下了脚步,把手伸进了衣兜里,抿了抿嘴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种话居然是从周仪晨嘴里说出来的。
“别用那个眼神看我,你仔细想想看,当你走在大街上,天寒地冻的,突然出现一家卖烤红薯的,你难道不会觉得幸福吗?虽然比喻俗了一点,但确实是这样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对对对,是这样的。”
“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我认真的,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周仪晨生气,我反而有种被逗乐的感觉。
周仪晨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就连哭的时候别人也不会觉得他是真的在难过。唯独这一次,他突然转过了身,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见了假肢撞在地上发出“哐当”的一声巨响,在安静的路上传得很远。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我感觉自己全身一阵剧痛,每一寸皮肤都是剧痛,每一次呼吸也是剧痛。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周仪晨站在楼梯最上面。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着,整个人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没有任何表情,就那样双眼空洞地看着我。
妈妈来医院的时候,我刚处理完伤口,她瞪了我一眼,接着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责骂。
她离我很近,她每说一句话我都能感觉温热的气流喷在我脸上,我看着她的眼睛,眼泪不自觉地就出来了。
“你还好意思哭,自己走路不长眼睛?”她抱住了我,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背。我哭得更厉害了。
晚上八点的时候,快儿打电话过来。“我听说你走路摔倒了,怎么回事,你好点没有?”
“没事,好点了。”
“没事就好,我就打电话问问,平时多注意。”
“嗯……”我放低了声音,“快儿……”
“怎么了?”
“我不是自己摔倒的,是周仪晨推的。”
“周仪晨?他为什么要推你?应该不会啊。”
“真的。”我突然鼻子一酸,眼睛开始发涩,感觉到了身体有点不受控制的抖动,“你知道吗,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不怪他推了我,可是他真的就站在那里,眼里没有一点担心,没有一丝愧疚。”
“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我们彼此感知着对方的呼吸声,但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妈妈开门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挂了,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吧。”
“快儿……”
“嗯?”
“回来看看周仪晨吧,看看我们。”
十七
这之后,周仪晨和我断了联系。一直以为我们两个三观毫不相同,想法也没有一致的地方,但是在互不联系这件事上,我们却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默契。“就这样吧,”我想,“让他安静一段时间也好。”
新学期开学,日子慢慢回到正轨,枯燥的三点一线生活依然没有消磨掉我和月儿对烤肠的激情,小卖部永远不会缺少我们俩的身影。只是和以往唯一不一样的是,每当我们要对人群投降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又高又帅又会打篮球的人出现。
“什么时候的事?”我揶揄着月儿,“咋背着我你俩突然就好上了。”
“嘘!”月儿赶紧捂住了我的嘴,“还没好上!小声点!”
我瞄了一眼她,然后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没好上他帮你抢什么烤肠,你看看人家好好一个男神,为了帮你抢烤肠,都被挤得变形了。”
“噗——”她突然笑了出来,“就算变形了,我也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看。”
“是是是。”
“难道在你心里王逸文不是全世界最好看吗?”
“啊?”我全身立马紧绷了起来,“谁说的?我可从来没有说过!”
本来想躲避月儿眼神的追问,没想到刚转过身就看到王逸文和他几个朋友路过小卖部,他安安静静地走在最后面,小松站在旁边一直大笑着跟他说着什么,但他只是淡淡地笑着,酒窝似有若无地浮现在脸颊。
“是吧,王逸文果然是全世界最好看呢。”
“好像……嗯……就那么一点好看吧……”
“哦!!那边那边!!”小松突然猛拍王逸文的肩膀,“你的小可爱!!”
小可爱??!我瞪了一眼小松就赶紧移开视线,拽着月儿的手准备迅速离开。
“嗨!王逸文!”月儿挥了挥手,然后嘚瑟地看了我一眼,脸上挂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小松摇晃着脑袋蹦了过来,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只手挡住嘴凑在我耳边说:“怎么样,好久没见我们家王逸文,是不是发现他更帅了?”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脸憋得通红,手心也憋得出了汗。
“手放下来。”王逸文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是是,我错了。”小松笑嘻嘻地把手放了下来,并且很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跟我保持距离。然后空气就凝固了,四个人傻傻站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我们先回宿舍了。”王逸文看了一眼我,转身离开。“这就完了?”小松一把拉住了他。“你还有什么事吗?”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自顾自地先走了,剩下小松一个人跟在身后。“王逸文你他妈的也太了吧!!等等我!!”
十八
生日快乐哦。
以后要多笑,一定要坚持吃早饭,每天都要喝一盒牛奶,不开心的时候就出去走走,难过的时候看看书,告诉自己这个世界还很大,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也遇见了很多很多人,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像风,也像雨。
遇见他们真好,这样平凡地度过每一天,也真好。
那就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我讲完啦。
“你又老了。”月儿端着蛋糕说。
“这叫成长,怎么叫又老了?”
“不过时间过得真快啊。”
我点了点头,从包里取出蜡烛,一根一根插在蛋糕上。
“你难道不觉得你过生日就我一个人陪你,实在是太寡淡了吗?”
“寡淡吗?我觉得还好啊。”
“嘁。”月儿撇了撇嘴,把蜡烛点燃,然后拍了拍我的脑袋,“闭眼睛许愿吧。”
该许什么愿望呢?
我的脑子闪过了一个场景,王逸文站在路灯下面,披着月光,温柔而又坚定地说:“我知道你很努力地在练习走路,努力地挺直了背,努力地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虽然偶尔会害怕,但依然很勇敢地在面对,所以啊,在我面前不用那么在意,知道吗?”
太好了吧……不行不行,我这个时候怎么能想他呢?
“我数1、2、3你就睁开眼睛吹蜡烛。”月儿有些小兴奋。
“知道了。”
"1、2、3."
“生日快乐!!”
睁开眼我就完完全全愣住了。我反复睁眼、闭眼确信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实的,王逸文怎么会突然坐在我的对面,还笑得那么好看?
“惊喜!!”月儿拍了拍手,然后挨着我坐下,“早就跟他们商量好了,偷偷给你个惊喜。”“是不是超级开心!”小松也挨着我坐下,习惯性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但瞄了一眼王逸文,又立即放了下来。唯独王逸文,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我对面,眼睛一直看着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视线。
“你……别这样盯着我,我真的是瘆得慌。”
“我就是来吃蛋糕的。”他突然移开视线,低头偷偷笑了一下,然后又马上很正经地抬起头看着我,“也来祝你生日快乐。”
我知道我心跳很快,我也知道我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傻,我甚至怀疑我现在是不是全身上下都红成了一片。可是这控制不住的喜悦和兴奋是怎么回事?“谢谢你来。”我笑着说。
“那我们呢?我们没来吗?你眼里只有王逸文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也谢谢你们来!”
“好虚伪哦,刚刚不说谢谢我们来,现在谢谢我们来有意思吗?”
“不是嘛!!”
王逸文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脸上散发着“姨母笑”的温柔。他肯定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我,我也不敢和他对视,就一直假装不在意地和小松他们争执着。偶尔瞟到了他,也很迅速地转移目光,他一直笑着,眼睛亮亮的。
王逸文笑起来那么好看,如果能经常笑就好了。
吃过饭之后,小松和月儿提出建议说出去散散步。
“散步?!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你难道不知道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再说了,晚上散步是一件多浪漫的事情啊。”
“浪漫?”我质疑地看了一眼月儿。
“嗯,浪漫。”王逸文斜着脑袋点了点头,“一起去散步吧。”
我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王逸文,突然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说好的四个人一起散步喝奶茶,到最后只剩下了我和王逸文两个人,那两个人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恰到好处地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他们两个人去哪里了?”
“我让他们先走了。”
“啊!?”也许是太大声了,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微妙,我低下头看着鞋跟,不敢抬头,也不敢移动,心里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走了这么久你会不会累?”
“不会。”我摇了摇头,继续看着鞋跟。
“要不要坐一坐?”
“不用。”我又摇了摇头。
“你能不能看着我说话?”
王逸文的声音让人丝毫没有抵抗力,我瞬间抬起了头。“你刚刚好严肃啊,哈哈哈哈。”我试图缓解尴尬,“我都没发现,北川的夜晚原来这么美啊,哎,你奶茶还没喝完吗?冰了就没那么好喝了。”说完这句话,我摇了摇杯子,对着吸管猛吸了一口奶茶。
“你喜欢喝奶茶吗?”王逸文问。
“喜欢。”
“你喜欢北川的夜晚吗?”
“喜欢呀。”
“你喜欢我吗?”
他淡淡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后,就转过头不再看我,没有理会我整个人突然变得慌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充斥着整个大脑,覆盖了所有的脉络神经。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我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我们并肩走在路灯下,心里都藏着各自的秘密。
快到我们家楼下的时候,他让我把奶茶杯递给他。
“我自己去扔就好了。”
“我帮你去扔。”
“我可以扔在家里。”
“旁边就有垃圾桶,你为什么要带回家里扔?”
我被问得一时语塞,悻悻地把奶茶杯递给了他,然后尴尬地笑了笑,准备转身上楼。
“明天见。”他说。
我猜他并没有去扔奶茶杯,他一定安安静静地站在我家楼下,目送着我上楼,看着每一层的灯光亮起来又暗了下去。
五月真好,连风都变得轻柔起来。绿植已经开始慢慢生长,从角落蔓延至窗台,空气中夹着潮湿的味道,光线斜斜射进来,暖暖的。
夏天好像快到了。
十九
天气渐渐回暖的过程中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我每天去食堂的路上一直在担心万一假肢不小心进水了该怎么办。
月儿最开始想了一个办法,在右腿上套一个塑料口袋。但是这个方法立刻被我否决了,这么引人注目的方式我实在不想尝试。
但其实假肢进水只是其中一个小问题,如何在食堂安全行走并且顺利吃到饭成了一个大问题。
食堂地板本身就已经很滑了,再加上地板表面全是水和油的混合物,每一步就像是踩在滑板上一样。妈妈从家里拿来了一双超级防滑的运动鞋,然后在假肢外面套了几双厚厚的袜子防止进水。“妈,你包这么厚,现在看起来我的右腿粗了很多。”“没办法,万一进水就生锈了,你要保护好你的小钢腿。”“好吧。”我点了点头,眼看着小钢腿被裹得已经完全没有了膝盖和弧度,直直的一条像是一根树干。
每到周三,食堂会炒很好吃的肉片,同学们会在最后一节课做好准备,当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也就是冲锋号角响起的时候。但是肉片永远和我没关系,每次等到我和月儿走到食堂,肉片早就已经卖光了。今天也没抱期望,拿着饭卡滴的一声后准备离开,食堂阿姨突然叫住了我们两个。
“还有一份肉片你们要吗。”
“要!!”
今天运气好像很不错呀。
月儿端着汤和米饭走在前面,我端着肉片和米饭走在后面,盘底传来的热度让手心有点痛,我喊了两声月儿的名字,但因为食堂人太多,她没有听清。手心越来越烫,我甚至能感觉到手腕在抽筋,心里想着赶紧放下盘子,于是步子迈得越来越快,在下斜坡的时候,悲剧发生了。短短一秒,我没能来得及控制住假肢,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硬生生地摔到了地上。“哐当”一声,整个食堂都安静了。
滚烫的油从脸上顺着脖子流进了衣服里,手心传来一阵抽搐,两只腿麻麻的,失去了所有力气。一切都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反应,耳边传来了邻桌几个女孩子的嘲笑声。
“你看!有一块肉片贴在她的额头上!”
“我好像看到她内衣了。”
“有点恶心……”
议论声像密密麻麻的雨点砸在了我的脑袋上。我想扶着栏杆站起来,但马上又摔了下去。
我的身体好像被堵住了,眼睛和鼻子还有嘴巴好像都变成了窗户,它们被胶布封得死死的,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难过都被死死地封住了。可是啊,却封不住自卑,它会顺着滚烫的油流进衣服里,会随着嘲笑声穿进耳朵里,会弥漫在空气里,让人窒息。
月儿的脸白成了一张纸,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她蒙在了原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全身就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她把手里的碗放在了地上,跑过来扶我。可是地上实在太滑了,每一次尝试站立,我都会再一次摔到地上。就好像这么久努力积攒起来的自信、欢乐,在所有的人面前,赤裸裸地,一次次地,摔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他出现的话……如果他没有出现的话……还好没有如果,还好他出现了。
王逸文出现在了我面前,他眉头紧皱着,然后蹲下准备把我抱起来。“别,我身上都是油……”他没有理会我的话,也没有理会旁边传来的议论声,还是自顾自地把我抱了起来,我脸上的油蹭在了他白色的体恤上,黄黄的一块显得特别扎眼。我靠在墙上,全身狼狈得像是一个小丑,我不敢环顾四周,甚至不敢抬头。他摸了摸我的脑袋,他说:“没事的,不要哭。”
“我走不了了……假肢好像摔坏了。”
“我扶你回宿舍好吗?”说出这句话后,他的眼眶就红了。王逸文的眼睛就是这样子的,永远都带着光,带着坚定和力量。
我摇了摇头,然后拉住了月儿的手。“月儿扶我回去吧。”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好。”
我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也许是从低着头开始就不敢再抬起来。月儿扶着我走过人群,我能看到每一个人的鞋子,五颜六色的。
没事的,不要哭,不要哭。
我拍了拍月儿的手背,示意让她不要担心,走到寝室门口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衣冠镜里的自己,眼泪就掉下来了。我也不知道眼泪是怎么掉下来的,可就是再也控制不住了,我埋怨自己为什么走路不小心一点,如果走稳一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假肢就不会摔坏。我扔掉了我最心爱的一个杯子,对着镜子把自己脱光,然后坐在空床板上发呆。
一个小时后,妈妈赶到了学校,她什么都没有说,蹲在我面前帮我穿衣服套袜子,然后打了一盆水,小心翼翼地帮我洗掉脸上的油渍。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我们回家吧。”她说。
二十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没有去学校。
那之后,我开始有意地回避自己的小钢腿,也不主动和爸爸妈妈聊起这件事,心底像是长了一根刺,怎么拔也拔不出来。有好几次我听见爸爸站在房间门口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但是他都没有敲门进来。有天晚上,他肯定以为我睡着了,就踮着脚偷偷跑到我房间里,把榴梿千层放在床头柜上,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可是榴梿千层隔夜就不好吃了,我打开台灯,坐在小窗台上,对着外面星星点点的路灯吃着榴梿千层,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
周末那天,爸爸说要带我去残疾人康复中心做假肢维修,妈妈老早就起床把轮椅从柜子里拿出来,把上面的灰尘擦掉,装上了小垫子。康复中心的大厅里有一面很大的镜子,很多人对着镜子做步态矫正训练,爸爸和我坐在大厅边上,安安静静地观察每个人。
有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大概十四岁,两只腿都装上了假肢,所以走路特别吃力,每走一步,她就皱一下眉头,汗水浸湿了她的衣服,但是她还是很努力地对着镜子,一步一步走着。“她好厉害。”我指了指那个小女孩。爸爸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个小女孩,然后点了点头说:“确实很厉害。”
我推着轮椅滑到了那个小女孩旁边,然后指了指假肢告诉她说:“你不要走太久了,不然腿会疼。”“没事哈哈哈哈。”她伸出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站起来还有点兴奋。”那天下午我和她聊了很多。她很喜欢笑,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带着风,坦然,无拘无束。
“爸爸,你知道吗,那个小女孩真的很厉害,她比我伤得还严重,她两只腿都没有了,以后穿假肢的话可能连十分钟都走不了,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甩掉拐杖,她成绩很好,但是因为受伤小学还没毕业,可是她觉得没什么,她还说以后她会考上清华北大,会赚很多的钱给自己的爸爸妈妈。”
“喜欢她吗?”
“喜欢,可是……”我看了一眼自己的残肢,“也很羡慕,我没有办法那么勇敢快乐,也没有办法那么坦然告诉别人我腿受伤的事情。”
“那你觉得,你该怎么做才能像她那样快乐?”
“也许所有人都不会发现我腿是假肢的时候,我才会快乐吧,如果每一个人都把我当作正常人,我才会快乐吧。”
“我不这样认为哦。”他摸了摸我的头。
“嗯?”
“我觉得让所有人都发现你腿是假肢的时候,你才会快乐。”
“不可能。”
爸爸哈哈笑了起来,然后推着我往回家的方向走。“最好的方式不是回避你原本的样子,而是坦然接受,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接受缺点,再带着缺点生活,就不会觉得不快乐了。”
“是什么意思?”
“以后慢慢就懂了,现在的你就已经是最好的了,知道吗?”
“爸爸。”
“嗯?”
“我今天还可以吃一个榴梿千层吗?”
二十一
门铃响起的时候,我还躺在床上,也没来得及多想,就一只腿跳到客厅去开门。
今天刚好下了一点小雨,王逸文的头发上沾了很多细小的水珠,他背着双肩包站在门口,看见我开门,他愣了一下,然后很尴尬地举起右手说了一声“嗨”。我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反应是把门啪的一声又关上了。“完了,王逸文应该还没见过我不穿假肢的样子吧,这……”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右腿,“这样见他也可以吗?”
门铃又一次响起来,我透过猫眼看了一眼王逸文,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虽然没能成功地说服自己,但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嗨。”这次轮到我尴尬地举起右手,“过来坐吧。”
王逸文站在原地跳了跳,把伞轻轻靠在门口的角落,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次性鞋套套在脚上。他走进来环顾了一圈,问我:“叔叔阿姨不在家吗?”我往客厅跳了两步:“嗯,白天基本不在家里。”
“那你怎么吃饭?”
“到吃饭的时间,妈妈会回来。”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一张纸巾把双肩包上面的水擦干净后放在椅子上。“你坐着吧。”
“好。”我又往客厅跳了两步。
“需要我扶你吗?”
“不不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跳,我一只腿很稳。”说出这句话后,我深呼吸,超级尴尬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低着头笑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书和笔记本。“我们老师不一样,所以教学方式也有些不同,但还好学的内容都是一样的,我把每一科的笔记都整理好了,不管你去不去参加期末考试,都可以看看。”
我侧着头看了一眼厚厚一叠笔记本,心里一阵抽搐。“数学啊……我可能看了笔记也不太会。”
“我知道。”
“嗯?”
“所以我过来找你了。”
我发现,王逸文讲数学题的时候很喜欢转笔,解题的时候特别认真。你要是突然说话,他就会皱着眉头瞪你一眼。侧面的话,还真是好看,一个男孩子睫毛怎么可以比女孩子的还长,鼻梁的弧度也刚刚好,皮肤好像也挺不错的……
“明白了吗?”
“啊?”
“这道题。”
“明白了,明白了。”
“那你给我讲一次。”
“啊?”
他把笔递到了我手上,我拿着笔之后迅速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解题过程,天啦,我的脑子居然除了王逸文的脸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嗯,这道题,大概就是这么解的,先从右边开始……”
“我说……”
“嗯?”我抬起头看着他。
“要不我们在一起吧。”
我幻想很多次,在我人生十六七岁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不在乎所有的流言蜚语,披荆斩棘,像是斩妖除魔的骑士,带着胜利的曙光和这个世界全部美好的东西,来到我身边。
他的喜欢狂热又激情,会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大声说“我爱你”,会在黄昏时分跑到我家楼下抱着吉他深情地唱着情歌,会穿越山川河流,走过四季。
他的告白轰轰烈烈,也许是站在整个城市最高的楼顶,对着全世界宣布我是他的女朋友,也许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和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一直以为这才是最浪漫的样子,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最浪漫的事情,是有那么一个人,在下雨天的时候,眼里满是温柔地说“要不我们在一起吧”。
他不是斩妖除魔的骑士,也没有狂热和激情,他安安静静,像春天的风,也像夏天的雨。
“我很认真,超级认真。”他一直看着我的眼睛,仿佛要把我看穿一般。我赶紧低下头,然后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了一句:“讲到哪里了……”
“求函数的值域。”
“对对,值域!怎么解来着?”
“我已经讲了三遍了。”
“啊?三遍?再讲一次吧,最后一次。”
“你答应我的话,我就再给你讲一次。”
“嗯……那……让我想想……”
“还需要想想?”
“就……需要想想……”我猛地点了点头。
王逸文大哥,你能不能别这么认真地看着我……
“好吧,我等你。”
“你也回去想想。”
“我为什么要想想?”
“就……你不要冲动,也不要感情用事,我跟其他女生不一样,你今天也看到我腿的情况了,我……反正我没有那么好,你跟我在一起之后就会知道,走在一起的话,会有很多人看着你,他们也会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会跟我这种人在一起……我也没办法陪你去很多地方,总之就……”
“没有冲动,也没有感情用事,很早就想清楚了。”
“你不要那么肯定地回答,你再想想!”
王逸文突然笑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摸了摸我的头。
“想得很清楚了,从很早就开始想了。”
现在我的脸应该涨得通红吧,耳朵烫得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脑子只有王逸文的声音来回绕着。“可是……这是早恋吧……爸爸妈妈和老师如果知道了,可能会生吞活剥我们的。”
“对哦。”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转过身凑我很近,甚至连他的呼吸和心跳我都能感觉到,“那就偷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