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汴京少年郎,十二载,落他乡
斜阳落山岗,柳梢遮霓裳。
一个满脸泥渍身材瘦小的少年身着一身粗布麻衣,怀里紧紧护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包裹红着脸,使出吃奶的力气踉踉跄跄从一条窄小的巷子跑出来。
身后不远处一群人穷追不舍。
“站住!”
“快来人呐!抓小偷了!”
“别让他跑了!”
少年一路狂奔,时不时回过头瞧上一眼相隔咫尺的人群,双脚飞快倒腾,在这细雨长夜中踏起一行冰冷的水花。
那水花起舞,飞射,又重新落回雨洼。
雨动的节拍,赤足的踩踏,与他此时此刻波澜不惊的心情交相辉映,此起彼伏,宛如一首动静交错的交响曲,在述说着辛酸的过往,在讨伐着命运的不公。
若是有得选,谁会想如此?
路过一个十字巷口的时候,一个急转弯,脚下踩到了一处泥坑,一个没站稳,他随惯性滚出两三米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方才停下。
众人趁此间隙迅速围了上来围了上来:
“跑啊!怎么不跑了?不是挺能跑的吗?”
“小小年纪就学着偷东西,长大了还了得?”
“给他点教训!”
“没爹没娘的东西,我今儿个就替你爹娘好好管教管教你!”
他被人群围在中间,眼神坚定的看着前方,拳头,腿脚,棍棒,藤鞭,腐烂的菜叶,鸡蛋。。。不断的往身上招呼。
少年吃痛的躺在地上,双手依然紧护着手中的包裹,这东西,似乎对他很重要。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那些人大概气也出的差不多了,慢慢的收手,甚有不解气的,上前再补一脚,寒暄过后,众人纷纷离去。
临走前,还不忘往少年身上吐了一口口水:
“呸!该死的野种!”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拖着血肉模糊的双脚,带着受伤的孱弱身躯走到路边刚收摊的小店墙角坐下,小心翼翼打开怀中的包裹,双手颤抖取出。。。一个馒头
“还好,还能吃”
没爹没娘?
野孩子?
野种?
多讽刺,他心里自然明白,这骇人的人生,不堪的过往并不是自己的错,只是与他而言,没得选,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够了。
抬头看着清凉的雨夜,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发丝,滑过脸颊,一直淌进死气沉沉的内心深处,洗刷着这仅有渺小愿望。
自打记事以来,便不知姓甚名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漫无目的,四处漂流,每天要担心的唯一的事情,或许也就只有怎么填饱肚子吧。
说着简单,可世风日下,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想法,也变成了一种奢求,遥不可及,也望而生畏。
也不知道,这偌大繁华的汴京城,有没有自己的一处容身之地,哪怕只能遮风挡雨,足矣。
慢慢的,少年眼皮变得沉重,强忍着身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在这凄凉的雨声中,昏昏沉沉的去。。。
次日清晨,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伴随一盆刺骨的冷水倾盆而至,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滚滚滚!要死死远点,别影响老子做生意!”
他缓缓睁开眼睛,睫毛在晨光下微微颤动,伸手遮了遮刺眼的晨曦。
拖着溃散的躯壳慢慢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默默从这街头容不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离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参杂血与泥土的足迹。
十二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世间的一切的不公仿佛已经变得习以为常,有钱人活该奢靡,穷苦人家,活该被人践踏,羞辱,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定数。
他也早已适应了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
被追赶,
被驱逐,
被暴揍,
被唾弃。。。
没办法啊,他只想活着,哪怕活的卑微到尘埃里,也只能将泪划过的痕迹轻描淡写的隐去,不敢憧憬一丝柔情,那注定不属于自己。
少年从酒楼的墙角里缓缓站起身,冲着老板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消失在漆黑的小巷。
汴京,一个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繁华城市。
这一片虚无缥缈的繁华,不知造就了多少人的功成名就,飞黄腾达。也不知摧残了多少人的懵懂无知,不喑世事,你,又将何去何从?
日上三竿
少年附下身看了看空荡荡的包裹,又摸了摸干扁的肚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各有各的难处和苦衷。
流露十二载,每天重复这种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的生活,日复一日,为了那么一口吃食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坐在酒楼外的台阶,听酒楼的人讲述锦衣玉食的生活,述说生意场上的失意,似乎这一刻,他们倒成了那苦命的人儿。
一座城,一堵墙,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过了许久,少年恋恋不舍的起身,看着酒楼里的酒肉餐桌,莺莺燕燕,转身离去。
“卖包子嘞!皮薄肉厚的包子!”
“卖包子~走过路过瞧一瞧看一看喽~”
“客官,要不要来几个包子”
少年在包子摊旁边站定,看着摊主摇着蒲扇竭力吆喝,又瞄了一眼发酵的爆满圆润的包子,喉咙滚动,吞了吞口水。
摊主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少年一眼,推搡着他离开自己的摊位:
“看什么看,到底买不买,不买赶紧滚开”
少年心里五味杂陈。
只因为自己是穷人,就要受尽冷眼,遭人谩骂,被无情的嘲讽。
他无奈的摸了摸空荡荡的腰包。
也是了,这便是现实,若是你绫罗绸缎,身边自是少不了追捧,若你身无分文无权无势。。。与那市井阴沟的老鼠,
何异?
少年作势转身,背影落魄,想要离去,刚走出几步,脚步顿了顿,待到包子摊老板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走时
猛然一个回头,双手伸向刚出蒸笼滚烫的肉包子,一手攥着一个快速放进自己破烂的包裹,动作娴熟,撒腿就跑,任凭老板在后面怎么吆喝。
还是一如往常,一个瘦小嶙峋的身影,在前方挥舞着微微透光的粗麻长袖拼命狂奔,后面跟着一群平头百姓,手持家伙。
“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站住!”
少年死命护住怀中温热的包裹,看着身后追赶的人群,却没留意前方疾驰而来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