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眼中丁，肉中刺
【这猴儿天然灵秀，命定缘分，既要让他搅动这天地风云，我也该教些实在的神通本领。】
行者自花果山中长大，从小就没少听族内的老猴讲述那过去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不过，据老猴们讲述，以往大圣还在时，每每谈起当年远渡重洋、拜师学艺的过往，都会三缄其口，不肯透露半分。
这仙书的第一句，竟隐隐要诉起这一经历，若要论来，行者还要唤他一声师祖，便急又看起：
【我见这猢狲聪明伶俐，便唤他作“孙悟空”。这猴儿得了姓名，一时喜不自胜。】
【每日讲学时，悟空这厮都不大专心。我训斥后，问他要学些什么，他便跪倒在地，求我教他长生之道。】
【我笑这猴儿天真，他只知求取长生之道，却不知这二字的背后，又藏了多少尸山血海。】
行者看了，不觉心头疑惑。
世人求仙问道，多求长生不老，可这书册，为何对长生之言如此不齿？
【我初来这方寸山时，还算有几分天赋，蒙祖师尽传了道门三百六十傍门，做了他的大弟子。】
【我也曾问过祖师，求他教我长生之道。毕竟修行问道，有几人不想得个长生？】
【祖师却并不应我，只叫我潜心修炼，一切自有定数。】
【我以为是机缘未到，祖师不愿相授，便也就不再提起。】
【直到那日，血月当空、金乌并出，天地一片末世之象。】
【祖师召我进入内室，默坐于前，告知了我一件大事，那位三界之主——玉帝劫数已尽，寿终而去。】
行者看到此处，心中骇然。
这世间多少痴种，为得长生苦修万年。
可若是三界之主都不能修得长生，这些苦修道心破碎，必会反而噬之，乱而祸起。
到那时，天上群龙无首，人间又有妖魔祸乱，岂不沦为地狱！
【玉帝寿同天地，历经万劫。得知他的死讯，又看到已经有了老态的祖师，我似乎明白了祖师说过的那句‘一切自有定数’。】
【玉帝死后，三界必然大乱。祖师此次召我，就是要我下山一趟，去探探世间局势的变化。】
“小圣，这里面究竟写了什么，教你看得这样入迷？”
行者正欲再看，土地轻唤一声，引行者出了神。
这一神一狗，正眼巴巴地望着这猴儿，直恨自己没这等仙缘。
行者才记起还有这二人，顿时生了警惕。
他与这二人，都不过是初次相识，不知深浅。
俗语云“人心隔肚皮”，若大圣密辛被别有用心的听去，岂不坏事？
思想一番，行者便试探道：
“你二人可知……这书上写的什么东西？”
见土地灵虚子一并摇头，又道：
“这书里所述，不是旁人，正是我花果山的那位齐天大圣！”
“正是了！”
土地捋着白须，点头称是道：
“听这小狗讲述时，小神就已有猜测，不想果真如此。”
“那你可知，这书里记述了大圣的什么东西？”
“既能引得妖怪相争，应该是些大圣留下的修炼法门、秘籍神通……”
“你这老儿，虽有智慧，胆略却不足。”
行者嗤笑一声，道：
“这册仙书，记的便是大圣昔日师从仙人、学艺悟道的往事！”
“大圣乃天生地长，神通自成，怎会……怎会……”
土地闻言一惊，也一时没了主意。
“若这书中所言为真，大圣确有一位连天庭都不曾知道的授业恩师，这其中的因果……”
行者眯着眼端详二人：
“你们二人，承担得起吗？”
眼见着行者提起棍棒，就要打杀了二人，土地忙拉住他，陪笑道：
“小圣且慢！小圣且慢！”
土地手中拂过一缕轻烟，变出片香气清远的叶子来，交予了行者。
“小圣可还记得，我教给你的那道【定身法】？”
见这猢狲收手，土地这才道来：
“小神此前巡山，也遇了一鹤发童颜的老道长。那道长附耳传了我几门保命的法术，托我待小圣到来时，一并相传。现细细想来，我二人恐怕早已牵扯进了这场因果。”
灵虚子也不敢造次，忙贴着行者讨欢：
“大圣，我既献了此宝与你，此后定与大圣一心，绝无二意！”
行者思量一番，也知三人在此齐聚，并非巧合。
他也便不再疑心，将前文说与二人，又接着念道：
【我接下了任务，却在这次下界途中，看清了这满天神佛的本质。】
听到这里。
那土地与灵虚子，俱是一脸期待，不知笔记主人这一番下界，经历了多少险事。
行者也不由好奇。
这番下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西牛贺洲离灵山太近，我便使了一遁术，直往东方行进，停在何处，便从那里查起。】
【我停在了一个名作双叉岭的地方。此地虽为山岭，却无水无木，地裂河涸。】
【我找到了一处村落，那里的百姓个个面黄肌瘦、瘦骨嶙峋，土地干硬难掘，尸骨露于郊野。见我身着道袍，他们便倒头就跪，乞我用法术降些雨水。】
【我不便暴露，就给了他们些食物，问起此地为何变成这样。】
【他们告诉我，距这里十几里外，有一个观音禅院。此地的雨水都由那里管控。】
【原先，村民们只要按时上交供奉，土地就有雨水。可现在，那观音禅院却改了规矩，他们须得每年献出一对童男童女，才能换得降水。】
【村民们原以为是那禅院缺人，想着也是个好去处，就送了几批童子过去。可后来才知道，送出去的童子，都不知被那禅院送去了何地，便从此不再供送，这才招致这连年的旱灾。】
“这观音禅院，竟还做这样的腌臜事？”
行者看到这里，不由大怒，眼见着土地，一时火气难抑：
“你这老儿，既然管制一方，为何不管这样的祸害？”
“小圣息怒！这些事，小神实在不知啊。”
土地连连摆手，生怕这猢狲一棒打来：
“我自修成土地，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想是这笔记主人已出手解了此祸！”
行者转念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便又念道：
【我决心探个究竟，就变作个小童，教个村民带我去了那观音禅院。】
【在禅院待了几日后，那些僧人载我到河面上，给我披了件避水的袍子，推我下了河。】
行者看到此处，明白这禅院背后另有其人，便问土地。
“这里有一条观禅河，不在四渎之中，应是个旁系的龙王管治。”
行者暗暗点头，又接下文：
【此地的龙宫大不寻常，竟是一座水下禅院，制式与那观音禅院一般无二。】
【待我沉底，禅院中就有人出来接引。这人模样怪异，一副僧侣打扮，却鱼目蟾身，似妖似魔。】
“此河的龙王，恐怕已被妖魔所害。”
土地不由叹道。
龙族一向自傲，又怎会将府邸修成禅院样式。
【我使了个‘灵魂出窍’的法术，先进了禅院深处。这一探，直教我毛骨悚然。】
【以往被送来的童男童女，都关在禅房后院，由两个妖物负责看守。】
【这二者，一个双目中伸着粗长肉瘤，唤作“眼中丁”。一个状若河蚌，口中长满肉刺，唤作“肉中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