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还挺能喝的
在塞利安弹烟灰一样宰掉这些怪物时,绮莉也从那些梦境中醒来。
她茫然地张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着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虽然它们所呈现出来的事都那么的诡异和超脱,但这世界不就是这么奇怪的吗。
而目前重要的是看看这鬼地方变得怎么样了。
绮莉坐起身,觉得大脑还是很迟钝,她就这么盯着面前的空气,持续了好一会儿的时间,眼神涣散,看起来既柔弱又很好控制。
“你真是可悲,怪物。”
骤然间,那清冽的声音从她脑中响起。
在听清到那话的具体内容时,绮莉下意识地抓挠起那片红疹,动作十分缓慢,像是在抚摸自己爱人,亲吻他的额头、嘴唇和肌肤一般,这举动细密而窒息,好一阵子直到皮肤严重出血,她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
而当她这么做事,总感觉体内有另一个自己在念叨着“真是他妈的软弱,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格存在?”——她听不太明白,也总觉得对方让她不怎么自在,所以干脆就听之任之了。
“我不出来的话,你很快就要死了。”
“好的,反正也不会有人要因此感到悲伤。”绮莉破天荒地回应起那些“幻听”,她说完自己都笑了起来,仿佛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已经是如此凄惨了,但想想也是个很好笑的笑话,然后继续说道:“你死了,我也死了,而他们都会死的,这样多好。”
接着就没有任何奇怪声音了。
她跳下床,中途因为腿软还摔了一跤,又在地板上缓了个几分钟,随后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次性注射器,调到“猛东西”那一档,面无表情地把它们推进身体。
感受药物的同时,绮莉盯着客厅里的全身镜发呆,她就这么近乎癫狂地看着,接着镜子里的“人”朝她挥了挥手,说道:“我饿了,我们吃点东西,然后去毁掉这个世界吧。”
她看着那人,穿着一套自己这辈子都买不起的豪华礼裙,模样格外的优雅和高贵,甚至过于诱人了,她看到她眼睛里的自己,却显得那么的悲伤和凄冷,接着她走向厨房。
父亲还健在的时候,绮莉经常和他一起吃饭。
她有一手完全与身份不符合的厨艺,以前有朋友——好吧,虽然她们陆陆续续地都死了或者出国了——按照这些人的说法,她常年奔波在外,身上钱也没什么,所以能把野草烹饪成人类可进食的状态,并且是真他妈的好吃。
那时候——在那段她觉得还算不错的时间里,她们经常约时间来自己家玩,其实就是为了蹭饭,但她乐在其中——所有人聚在大厅,聊着一些爱和死亡或者救赎的虚假故事,落弧的太阳死在天空里,尸体七零八碎地铺开,把整个世界烧成血红色。
那光线会公平地镀上每一个人的脸,父亲就坐在沙发里看报纸,像个半死不活的机器人,亦或者是没有任何知觉的雕塑。
他给她的感觉是那么的理智,笃定和可靠,仿佛从来不会堕落。
然后他就杀了人,还自己去死了。
绮莉心想,“没事的,我找到了一个替代品”——啊,亲爱的塞利安,当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或者其他任何哪一个地方,好像从亘古以来就在那儿,他无感到像一颗死去的行星,有时候又像是余晖或洒满鲜血的云层,也像世界本身。
她想了想,还是用虚无来形容最贴切。
因为她自己完全做不到这一点,她像个飘浮在世界海洋上的尸体,丧失了为人的一切,所以既不自信也没有太多的情感——任何那种好的情感,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个多么糟糕的人,背负了多少的血腥和罪恶,并且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添些新的血债。
但只要塞利安在场,绮莉就会尽力伪装成一个清品行兼优的好人——一个完全跟她没有关系,完全不属于自我的人——她当然像这么做,并且发自内心,因为相信这能让她找到同类,找到爱,不再孤独,找到归属。
那时为了能和那人尽可能地待在一个地方,比如偶遇碰面,甚至是很“凑巧”地吃饭和聊天,她就想这么做,不惜一切代价。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绮莉是个非常权衡利弊的人,她知道怎么维护自己的利益,知道怎么为公司制造更多的盈利,比如那些被使用的产品——基本都是废弃内脏,少了点骨头或者肌肉的手臂,瞎了一半的眼球之类的鬼东西——它们对她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是赖以生存的手段罢了,有时候也要看她心情,而她基本控制不住什么情绪。
于是她就这么坐在镜子前,一边推动着注射剂,一边盯着那个“自己”,默默地喝酒。
她已经很久没有正式吃过饭了,基本都是吞食浓缩营业液,因此消化功能差到了极致,还有许多并发症,有好几次她半夜吐血,程度很厉害,不知道是因为那些营养液还是什么,可能是报应吧。
“现在,我离死亡又近了一步,我总是失眠,哪怕睡着了也要掉进那些噩梦里。有的人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别人就能知道她的结局是怎么样的,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说是吧,我以前也去看医生的,每次状态不好的时候他都会很不高兴,但是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之前会说我这样活不了多久的,我觉得还挺有趣,这话说得好像大家都会活得很久似的。”
她思考着自己还能撑多久,无论那些梦境多么的虚幻,无论之前报道的病毒多么凶猛,总之她大概也会死了。
这场地狱的体验就结束了。
绮莉连着灌了好几口酒,中途才发现瓶子已经空了,心想,狗日的上帝,连这点愿望都要阻挠,况且我也没喝太快吧。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再去拿个几瓶,指不定今天就能醉死当场——她就这么打算的时候,旁边有个声音说:“你还挺能喝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