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朝闻道，夕入道矣！
章先生就住在侯府之中，这个时间不早不晚，对方肯定已经到了。
经生每日抄书，除去那杆圆毫之外，纸墨都需找他领取，也是防止有人私藏转卖。
毕竟侯府之物，皆是上品。
陈宣走进去一看，果不其然，老学究正捧着昨日未审完的初稿细勘。
“章先生，晚辈来领取今日用度。”
后者抬头，待看清来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但很快又是恢复如常。
“且稍待片刻。”
章先生站起身来，去取纸墨，同时漫不经意发问。
“听闻你住在浆洗街？”
“嗯。”
陈宣没有否认。
“近日那处多生事端，可要小意才是！”
浆洗街被砸之事，漓州人尽皆知，但对方突然提点，显然另有隐情。
陈宣不动声色的拱手致礼，缓缓道：
“先生有何教我？”
“州狱里闹了疫害，诡变者众多，恐为那坠落妖爪所致，方圆一里内的街巷都要严密排查。”
“此等政令究其本意为善，怕就怕下面的人阳奉阴违，若被抓进牢里……”
说到此处，章先生便闭口不言。
陈宣则皱了皱眉。
大应国祚绵延数百年，天下时局动荡，内忧外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李家王朝气数将近，除却中书，地方大多听调不听宣，官府吏治更是从根儿上就烂了。
如此碰上灾荒祸乱，能在济民一事有所建树者寥寥无几。
正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哪怕是将死的流民，只要被抓进狱中，也能让那些家伙搜肠刮肚逼出几分油水。
若真如章先生所说，皂隶班子得了由头，要在浆洗街不分青红皂白拿人，这是比邪诡暴乱更加恐怖的祸患。
自己那老宅，还能回去么？
陈宣心中一叹，颇有些如履薄冰之感，可他在漓州举目无亲，当下又能去哪暂避风头？
正当他踌躇之时，章先生忽然又开口发话。
“抄书难，看书易，七八名经生紧赶慢赶，三日出的书稿，装订成册，贵人们只一个时辰就读完。”
“你若想多挣工钱，老夫便向吴管事去说，准许你在抄房临时寄住，不过至多三日。”
陈宣瞬间大喜，但只维持片刻，又缓缓摇头。
见他反应，章先生投来不解目光。
“如何？”
陈宣答道：“先生此番恩义，晚辈着实无以回报。”
“只是我那院子虽又破又小，毕竟为祖上所留，一应物式儿无人看管，让贼寇糟蹋了去，更是可惜。”
“不瞒您说，晚生自个儿编撰了本志怪书，那稿子，比我这条命兴许还要精贵。”
其实这不过是陈宣的托辞而已，自打昨日觉醒命格，他知晓自己有朝一日或可登仙后，写书赚钱的念头早就摒弃了。
赚钱有甚意思？求仙问道方为大业。
待在侯府兴许要安全一些，可也有着诸多不便。
章先生摇了摇头，见他执着也并不相劝。
“既如此，那便由你。”
“倘若真遇到麻烦，不妨可搬出侯府名号，你做事勤恳，从未懈怠，又屡得老夫人嘉许，那些披着黑衣的家伙，想来也不敢随意拿捏。”
章先生抬手，将纸墨递来。
“晚辈知晓了！”
陈宣接过，将这份恩情默默记在心头。
待他转身走到“工房”门口，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还没问关于修炼典籍的事情呢！
“算了，先抄书罢，至于其他，再寻良机便是……”
陈宣走进屋子，扯过砚台，倒了些温水，搂着袖子细细磨墨。
案上竹简还有七八卷，以他的速度，全力赶工，不消两日就能抄完。
之后的时间，倒是可以好好研究一下修炼事宜。
这方天地肯定是有超凡力量的，除开亲眼所见的金光与妖爪，各种典籍上记载的史料，也证明了仙妖诡佛的存在。
只是未及高深之处，依旧如蚍蜉般渺小。
那“梅山六君”各个修为不俗，遇见山精地怪也是死的死，逃的逃。
虽说都是自找的，可待在城里，一样会有麻烦上身。
如果不是体内的护道玉和真仙命格触发，真夷道人那关自己就过不了。
更别提现在还被一纸政令引得惴惴不安。
“倘若我和那斩出金光的高手一样强大，别说什么役卒，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能奈我何？”
此时此刻，陈宣的内心当中，对实力的渴望越来越甚。
磨好墨，将纸张抻平，他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卷竹简，开始誊抄。
“天地疏？”
“又是道家科仪类古籍吗？”
刚写下策名，陈宣面色一愣，旋即轻笑两声。
这丹阳侯府中收藏的典籍，关于道家学说的还真是不少。
和各类经卷不同，“疏”文，大多用于敬神求仙，祭拜天地，沟通先祖。
这也是他最为不喜的一类文章，毕竟无甚具体情节，不论抄或是读，犹如照本宣科，无甚意思。
不过这是他的活计，也不好挑挑拣拣，每次碰见都快速抄写而已。
然而这一次，情况发生了变化。
抄至中段时，陈宣不知不觉间，竟然是入了神，口中也跟着默念起来。
“夫天地者，万物之总名。万物者，自然之别称。”
“六气者，日午正阳，夜半沆瀣，为阴阳二气，又为天地四时，辩恶以道乎。”
“何为仙者？”
陈宣的目光越来越亮，同时，他也根本没注意到，那稿纸之上，有着一缕缕白色微光，正如倦鸟投林般没入他的心怀。
“虚怀体道，故能乘两仪之正理，顺万物之自然，御六气以逍遥，混群灵以变化，苟无物而不通……”
抄完最后几行，他停下笔锋，脸上有着明悟之色。
“所以，修炼的过程，便是法自然，证天地，寻大道。”
“至于起始，则为炼阴阳二气，后掌天地四时，驭群灵为术法，最终通识万物。”
“是了，清源吐纳术的本质，也不过吐浊炼精而已。”
陈宣忽而抬起左手，揉了揉眼睛，视野中，重重叠叠的古朴文字，逐渐分离开来。
【悟《天地疏》有感，得道髓六千】
“灌注。”
陈宣不动声色，将道髓尽数消耗。
【清源吐纳术更进一步，修为境界无变化】
虽是如此，但陈宣依旧有着别样感受，冥冥中，他觉得好似有什么桎梏就在眼前，只需临门一脚便可踏破。
不知过了多久。
待得油盏将熄未熄之际。
今日的最后一卷竹简也被陈宣誊抄完毕。
《楼观道经》，著者为千年前太安朝的梁谌先生。
主要内容讲阴阳之道，但另有删改，隐去了修炼术法，只禅天地变化哲理。
这一回，他得了道髓一万。
陈宣毫无保留，尽数灌注用于感悟心经。
【炼华为精，气海始开】
轰～
外部悄无声息，内里响遏行云，种种玄奥汇聚心头。
大应三百四十六年七月廿二。
炼气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