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农民
黑夜过去又是白日。
麦子一天天的愈加成熟，武士们也开始工作：勘察地势，推算山贼进攻路线，建立村庄防御工事，削竹为枪的武装农民，及给农民们做思想工作。
或许是因为路明非每日懒得走多远，寻到一个僻静处就用系统取出大米的缘故，不知何时起，农民们开始在村子周围闲逛，村里传出‘地里能拾到成袋大米’这样的流言。
路明非每每回到村里后就把大米堆到了利吉的房间里，依旧是每日拖一袋十贯重的大米丢到屋里。
武士们没在屋里看见到足够分发给他们作为报酬的大米，却见每日仍有袋面崭新的新大米入库，实在奇怪，只猜测其实在村外有一批善于隐匿踪迹的忍者日日为路明非运送物资。
但若真有忍者运送物资，又何以日日来送，每日却只送这么点？花费的人力物力完全不合算。
武士们之间心下各有想法，却碍于武士的身份，没法在嘴上说出来。
武士在日本的地位应以军事贵族类比，而贵族往往自持身份，越是贵族没落的年代越是如此。
为了守护村子而来这里的武士们，又怎能因为怀疑报酬不够而唐突发问了？
如果这路明非背后真有人，说不定能够获得些额外的助力，可若是问出‘真不够’的结果了怎么办，还能半途走人不成？武士们因此三缄其口，权当没注意到这些事。
没成想还真有人问。
身形孔武的‘假武士’菊千代就能问得出口。
“喂，小子，你说结束之后，每人都有百贯米可拿，可你这里的米也就够两个人的报酬。你自己每日出去一趟，走两三步就能拿米回来。你这是在附近有一个隐藏仓库吧？”
“此时暂不可说，时机未到。”
路明非听闻菊千代发问，随意打起了马虎眼。
路明非有与武士们开诚布公的打算，毕竟他变身熔岩元素的能力在这个七武士的世界背景下简直可以说是开无双，如果在武士们知道这个能力的情况下将他调入战场，可以减少不少武士与农民的损失。
如今他打算待到几人与农民之间的深层矛盾也被化解后再与他们细说。
人只有在绝境之中才能相互理解，若早说了些，武士们对己方实力盲目自信，反而可能会造成意外的伤亡：
熔岩元素只是势大力沉，普通攻击自带元素攻击且身如磐石般坚硬，速度却并不是强项。
如果山贼们突破对熔岩元素鬼神般可怖的形象的恐惧，绕过他对武士和村民放冷枪，或是骑马袭杀，路明非自己是绝无办法的，而路明非自己也只能变身三分钟的熔岩元素。
只有武士与农民一条心，才能保证真正开打之后的最小伤亡。
路明非接到的任务只有与七武士剿灭山贼，并无对人员伤亡方面的要求，他这样刻意谋划想要减少这些真正武士与战国农民的损失，只是真正的心出不忍。
又是一日，路明非于村中闲逛，见到菊千代正在呼使众人习练竹枪，忽然间他的眼光集中万造身上：万造的手里却不是竹枪，而是打磨过上了漆的正经铁尖枪。
这是武士的装备。为了抵御山贼，万造害怕竹枪不够锋利坚实，就把私藏的武士的装备取了出来。
路明非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村里的人们有过袭杀落魄武士的过去，但武士们并不会知道。
如果不能好好处理这件事，很有可能造成武士与农民之间的决裂。
菊千代显然也看到了这把枪，却只想到农民们私藏武器。上去呼喝几句，恐吓这些农民，想要让他们把私藏的武器甲胄取出来公用。
武士和农民自进村无人迎接后，第二次的矛盾马上就要被引发。
按照剧情走，万造一等农民私藏的武士装备将被取出来，菊千代兴高采烈地扛着武器去给武士们看，而武士们会因为自身本就是落魄武士的处境而对袭杀落魄武士的农民们愤怒不已，出身农家的菊千代则悲愤的与武士们对峙...
路明非悄悄跟在菊千代身后，见他取出武器甲胄，兴高采烈地担进了利吉的家中，语气由兴奋渐渐低沉，渐而转变成愤怒。
路明非站在房门外，简直像是背诵一样，低声复读着那段应当载入电影史的对话：
“怎么了，不喜欢吗？...是上等武器，你不是说缺武器吗？”
“...你还算是武士吗！这是农民杀死武士的来的！”
“我早知道。”
“你早知道还...！”
“够了！...这要做过落荒武士，才能懂得个中滋味。”
“...我真想杀掉这条村里的人。”
武士们低声说，然后归于沉默。
又片刻的沉静后，屋里响起了摔砸兵甲的声音，菊千代咬着牙笑了起来，他那笑声和吐息都像是从牙缝里被压迫出去的愤怒。
“好啊！你们把农民当做是什么？以为是菩萨吗？简直笑话，农民是最狡猾的了。要米不给米，要麦又说没有。其实他们都有，什么都有。
掀开地板看看，不在地下就在储物室。一定会发现很多东西，米，盐，豆，酒......到山间深谷去看看，有隐蔽的稻田，表面忠厚但最会说谎，不管干什么他们都说谎！一打仗就去杀残兵抢武器......
听着，所谓农民，最吝啬，狡猾，懦弱，坏心肠，低能，是杀人鬼！
...不要笑死我。
但是...是谁令他们变成这样的？是你们，是你们武士！你们都去死！
一打仗就烧村，蹂躏稻田，肆意劳役，凌辱妇女，杀反抗者，你叫农民怎么办！他们应该怎么办！
该死.....”
愤怒过后，却是仿佛无力的，从气息尽去的肺部深处拧出来的哭泣声。
“你是...你是，出身农家的吧？”
透过木墙的缝隙，路明非看见低下头颅，因武士身份带来的愧疚与对农民们感同身受，眼中饱含热泪的堪兵卫慢慢抬起头来，如此说道。
可这句话，却好像被菊千代误以为自己被武士团体发现了真实的身份，自己正在面临质询一样，慌乱地逃了出去。
————
想要成为武士。
如果成为武士的话，就可以不会随便来个人都能踢一脚，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
在街上走路理所当然的能够抬头挺胸，不会被贵族的惊马踢到一边，也不会被刚刚获得新刀见猎心喜的刀匠突然提刀砍成两截。
因为是武士的缘故，所以可能会遇到不义的事情，可能会遇到更弱势的农民们的求助。
那时，身为强且有力的武士，不但不需要求助，还可以去帮助别人。
可能有谁的孩子面临死亡的威胁，可能会有哪个村子受到山贼威胁却拿不出报酬。但是那也没有关系，哪怕只供三餐也可以前去助拳，哪怕面临死亡的危险也毅然不惧。
因为武士就应该是这样的，帮助弱小，抵抗强暴。
想要成为那种梦想中的存在。
因为梦想着这样的武士，所以在看到看到即使流落为浪人，也依然为了保护孩子而不顾名节脸面的堪兵卫时，才会那样眼中放光，恋恋不舍地想要跟随着他，想要与他一同执行义举，哪怕为了正义而献身。
应该是这样吧？
路明非看着菊千代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默默思忖。
这个矛盾爆发之后，农民与武士之间的阶级立场就不会再造成决定性的影响。
明天或者后天，找个时间，可以和这群武士开诚布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