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佛炉
自路明非前往宫家拜师后，就告诉诸多日本人让他们莫要来找寻自己，使宫家人误会。
而他自己在宫家宫保森老爷子面前以熔岩元素现身，好似石猴拜师菩提祖师一样，成功入了宫老爷子的门后，老爷子对他也多加照顾。
仔细想来，老爷子应当是以‘一个石头妖精都这样尽力学习人间礼数了，你还能对他要求什么呢？’的心态来看待路明非的诸多殷勤举动的，也默认了路明非许多不大碍事的胡闹。
路明非自己这段时间在宫家自寻了个角落住定后，便又向宫家周围人租了两间闲置房子，将寻人的一个大人两个孩子放置进去。
早间晨时自宫家习武过后，路明非又一一回忆起自己在佛山学过的诸般武艺，择其一二演练打熬体魄，便往哈尔滨周遭收集超度枉死者之息，想要通过死者的眼睛找到沈如玉的丈夫林怀民。
这个世界的人在死后留在枉死者之息中的多半是印象深刻的画面，在这个年代，路明非收集到的绝大多数死前画面也就只是死因。
或是饥饿，或是枪火，或是疾病，能够无疾而终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但也有些枉死者之息里记录的是初见时的爱人、哀哀辛劳的父母，心心念念的、记录于笔记上，以文字记述的憧憬的未来。
越是度化，越是烦厌、难以面对，却也越是难以放下，无法放任使这些哀鸣念想于这空虚世界徒劳悲呼。随着度化的推进，路明非的心中对于此世凄苦的理解愈发加深。
如果是活人，在这个被日本人间接控制的伪满洲国内，日本高层下达命令后就很难不被找到。
实事求是地说，沈如玉的丈夫林怀民他多半是死了。
如今的问题，只是他死在哪里。
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哪怕找不到人也至少要找到尸体或者墓碑，路明非鼓励自己。
——
这一日晚间回来时，路明非有些头昏脑胀，如同作为一个正常人被超量输血般的眩晕感。
这些天，自从路明非通过观想日月光明佛，日日超度枉死者之息以来，每日行至晚间都有这种昏沉感。
这昏沉感一日复一日地更加严重，仿佛那些被超度后的东西化作无数星沙般的坚实精粹沉入他的灵魂，壮大了他的精魄，却不溶解消化，日日累积。
路过沈如玉的门前时，路明非看见了沈如玉居然回来的比较早，房间里有沉香的气味，见到沈如玉在上香礼佛，手执纸卷，口中念颂经文。
他待到女人念完了经文，敲了敲门，推门进入其中。
“你在念些什么？”
路明非见了沈如玉所供的佛像，却是一尊菩萨。
“是华严经。”
“华严经？”
路明非愣了一下。
他并不了解这些佛教经文，又不禁追问道：“为什么念华严经？”
“为了心安。”
为了心安？
路明非似懂未懂地就出了门，回头透过窗户却看见女人把经卷也放下了，口中默默念颂着些什么。
嘴唇重复的蠕动，大概是一个名字，但又不像是她丈夫的名字。这是在呼唤神名求救？
人只有在极端无助不安时才会求助神灵，即使念诵了华严经，也没办法止住她的不安么。
如果不能亲自寻找，或许她还能够保有幻想，但亲自来到这个地方，她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丈夫并非下落不明那么简单了吧。
希望她能够早点看开，毕竟死者不可复生，至少他做不到。
路明非从窗前走开。
——
又是一日，路明非刚清理完了一片枉死者之息浓郁的乱葬岗，回来的路上便被一队开车的日本人发现，诚挚邀请他前去他们的基地里坐一坐。
路明非当时无事，见天色也早，也就趁势答应了下来。
皮卡一路驰骋，车上几人在用日语闲聊。
路明非见离他们的基地愈发靠近，远远的便看见一片平房，建设的好像还不错，可不知为何，隔了很远就能看到枉死者之息如云如雾一样罩在那片土地上，心生疑惑，于是问道。
“你们是哪支部队的，工作职能是什么？”
“我们是石井部队的人，出来采购物资。”
“不是队长的名字或者别的什么，我是问你们的官方名称，就是让你们出任务时打印在任务报告上的那些。”
“额，我们的部队全名叫做日本关东军驻满洲第七三一防疫给水部队，我们部队研究的是防治疾病和饮水净化。”
一个反应较快的人日本军人抢先说道。
“七三一部队——七三一部队？”
路明非重复了一遍他们部队的名字，声音陡然提高。
“对的，我们也一般也简称七三一部队。您——上面，有什么指示吗？”
几个日本军人面面相觑，而后说道。
路明非转头看了看车前车后，发现没有来往车辆也没有路障，就把头探出车窗深呼吸，好一会之后把头收回来。
他的面色如常。
“没什么，净水安全确实很有关注的必要。有些井水泡茶都是苦的，如果能有统一的净水装置，苦井的水应该也能变甜吧。
真有趣，请问净水装置可以让我这么一个外人参观吗？”
几个日本人对视一眼，这一次迟钝一下才有人点头。
“——您怎么能算是外人？当然，对于您而言，我们的净水设备可以完全对您开放。”
“果真如此？那请先带我在这周围转一圈吧，这些房子真是漂亮，在这满洲地界简直可以说得上是豪华。此事想必在日本，这样的房子已经很多了吧。
我想要从不同的角度多看几眼。”
路明非笑道，语气里又是惊讶又是向往。
“当然可以。如果您感兴趣，随时可以过来住几天。”
几位采购日军不疑有他，因为被认同而欣喜地回答道。
皮卡果真围着他们的基地转了几圈，然后才驶入其中。
......
“这些地方——我们基地里有些地方为了能够更好的净化水源，会制备一些非常危险的化学品，还请您注意一下。
像是这样设立着标有危险误入的牌子地方，千万不要踏入。”
给路明非带路的日本人走着走着，突然指着不远处的牌子说道。
“那个地方吗？我知道了。”
路明非佯装近视，向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实则一只手捞向了一个不需要使用灵魂吮吸就能集结在一起的小小的灵魂雾团，这代表着这团雾气的主人刚刚去世没有多久。
幻觉再次在他脑海中出现。
瘙痒，溃烂的疼痛，一群人戴着防护镜与口罩，身体被防护服包裹着，一手提着装有病怏怏小鼠的笼子，另一只手里拿着注射针。
远处的天窗微微透露了光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