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怀疑
路明非终于还是收下了那个举荐信，因为好处太大。
收下举荐信，就多了一个日后能光明正大地再进入其它地区日军演武场的理由，到时直接说自己受到了三浦将军的举荐，要来此与未来的对手切磋云云，多半能混入军营。
这么一个理由实际千金不换。
而明年的所谓御前演武，路明非则是根本没放到心上——战胜一百人后他就回去准备下一个世界的任务了，谁要去日本见那什么劳什子天皇？
然而，收下推荐信的坏处却也日渐显露出来。
即使路明非出门后找到李钊和他私下解释，李钊也只是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扭过头就离开了。
后面几天，这种恶劣的影响愈发的扩散开来：
日本人们对他愈发恭敬，见面就要点头鞠躬，不过几天，好像就连大街上都有日本兵认识他，隔了大老远都要带队跑过来向他行礼，开车回营地的每每见到就要主动过来邀请他回营地去‘指导众人’，路明非不主动挥手还不肯离开。
路明非先前单纯的殴打，居然能被这帮子日本人理解成指导，实在难以揣摩他们的脑回路。
那天在茶室里三浦将军所言的猜测，怎么会这么快为日本人所周知？
路明非一直抱有这么个疑惑，直到有一天找了机会到三浦周围旁敲侧击，才知道这是三浦将军为了所谓的新选组复出而造的势。
他大概是发自内心地想要看到新选组在这么个‘礼崩乐坏’的时代，能够重新复苏所谓的武士精神吧。
旧的贵族总是会鄙夷新的贵族，作为统领一军的将军，三浦亲眼见到无数如同佐藤这样恃强凌弱的‘马鹿暴发户’在战争中升上高位。作为封建家族教育出来的三浦，自然看不惯借着战争获得权力，却全没有旧时代道德的佐藤上校。
他推动传言简直可以说是不留余力。
这么持续下去，或许要不了多久，很远的地方都会有人知道，路明非是新选组派出来扬名的人吧。
...也因为这样，无论是矿场里，还是去拜访的几个师傅，他们看路明非的眼神也愈发微妙。
除了武痴林也还会偶尔和他客气一两句，其他的人几乎不再和路明非主动搭话。
人们并不当面唾弃，只是都默默疏远了他。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只是传言，但是很难让人不相信，路明非时常自问自己如果生在这个时代会不会相信这个流言，得到的答案也还是‘是’。
‘如果不是潜伏在中国的日本人，若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怎么会中华武术稀疏寻常，却掌握精湛到能够正面击败日本将军的日本剑术？’
‘为什么明明没有跟脚，却总是能凭空掏出那么多米？如果他不是日军的奸细，他的米是从哪里来的？’
‘日本人侵略中国那么多年，不去好好修习中国的剑术去击败日本剑术，反而去主动学习日本剑术。难道在他眼里，中国剑术还不够他学的？’
‘如果他不是日本人安插在我们中间的汉奸，那大街上那么嚣张的日本兵，怎么会向他行礼？’
一般人就算这么想也是正常的，不如说是肯定会这么想。路明非每每被人冷眼时，就这样自我安慰。
偏偏路明非眼下必须那枚推荐信以完成轮回任务，所以不能拒绝，也没法辩解，因为自从他凭白多了一个新选组后继者的身份以后，很难说他周围到底有没有悄悄跟踪他的日本人。
他如今连使用指环技能篝火都要再三选择地址，不在能够像从前那样直接找个人少偏僻的地方就直接唤出篝火的营地来。
可是就算退一步来说——就算再退一步，就算是坦白，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主神并不禁止他透露身份事宜，可就算坦白了，也无法从任何意义上改变同胞的处境。
他那连史莱姆变身时长都加在一起也就每天七十一分钟的变身时长在军队面前，哪怕只是二战军队面前也过于无力了，况且战斗时变作史莱姆有什么用呢?如果坦白，也只会单纯的失去能够迅速完成轮回任务的机会。
不过，好在叶问一家目前还因为路明非的资助足以饱腹，路明非总给他们带齐生活物资所以无需出门的缘故，叶问一家还没有听见这个传言，路明非一天中总算还有个能够自在的说话喘口气的地方。
日军毕竟残暴，即使传出谣言，路明非也依然是日日去打斗场，忧心这个时代的同胞被佐藤或者别的什么名字的日本人随意打死。
又一天，路明非并未在日军打斗场见到廖师傅，猜测他大概是为了恢复元气先休息两天，傍晚的饭后，路明非便提着一袋米与自己捉住的野鸡进了廖师傅的家。
如今他颇请了几个师傅，虽然每日都能签到五斗米，但同时向这么多武师拜师学艺，只靠这些米也还是有些捉襟见肘。正巧他的气力反应能力都有所提升，去城外吃草时也会顺路寻些野味来。
然而家中也没见着廖师傅。
廖师傅家中长辈只有一个老母亲，但他有妻子，还有一个年幼需要吃奶的孩子，生活压力极大。
路明非见廖师傅还没回来，就自作主张，先自告奋勇地处理了野鸡，熬了一锅米饭。
他这两个多月以来常常给叶问的妻子张永成打下手，还真打出了一点厨艺来，对于拆鸡架炒鸡肉与熬煮鸡汤颇有心得。
米饭煮好，鸡汤也熬开了好一会，廖师傅才回了家。
他见了路明非，先是脸色一变，还是客气地笑了一下，进了屋，见到屋里桌上又有肉菜，米饭也已经煮好，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母亲。
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还是招呼了一声路明非，把路明非带到屋子外，教他演练套路，与自己对练，其用心勉力，竟似把自己拳法的老底给交了出来。
“我学的劈挂拳，要点就是这么几个，其余无非平日多看多练。人家有人家的套路，你打之前先看人家的发力套路着重点，尽力发挥自己特长就是——不过，这大概也不用我说，你平日里也不缺对练的人。”
路明非听的心中不详，开口喊师傅，却被廖师傅拦了下来。
“我呢，已经尽心教了你，只是却不要再喊师傅了。如今佛山哪里还能开武馆，哪还有师傅啊？
我自己也学艺不精，要是做人家师傅，要为人耻笑的。”
是学艺不精为人耻笑，还是教习内奸为人耻笑？
廖师傅脸色不变，嘴上邀路明非进屋去吃饭，见路明非有些浑浑噩噩，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沉默了一下，摸摸索索地从口袋里凑了些钱，塞到路明非的口袋里，转身关上了门。
路明非在门外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