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南下
月如玉盘。
天地之间一片清凉，万物蒙白。
大明官道还算不错，如此月色完全可以纵马而行，不过朱高炽不急，他知道锦衣卫已经北上追击，谁都不会想到自己没有北上，反而南下。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个三百斤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但自己其实会骑马，而且骑术不差，毕竟曾在世界屋脊上当了好几年的边防兵。
骑马南下，安全的很。
慢慢走。
仁胖胖这身板确实太胖，奔跑太消耗胯下的骏马。
又行半个时辰，走到十里送别的长亭，隐约看见亭子外站了十余人，又有马儿啾啾声，朱高炽心头松了口气。
当初朱高炽写了封信，请徐膺绪送出去，就是请人接应自己的南下。
长亭外的十余人看见朱高炽到了，急忙下跪行礼。
朱高炽下马，扶起为首之人，笑道：“患难见真情，如此危机之时，岳父大人不辞千里，从江西赶过来，潜藏在城外多日，为小婿安排退路，小婿感恩铭内，今后自当与诸位富贵与共，就无须多礼了。”
率人接应朱高炽的是他的岳父，张麒。
本是兵马司的百户，因其女张妍嫁给朱高炽为燕世子妃，张麒擢升兵马司副指挥，朱允炆登基后，将其调离兵马司，迁江西地方卫所指挥。
明升暗降。
张麒闻言笑道：“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他其实很惊喜。
女婿的情况，他大抵是知道的，天性纯良，而且性格多少有些读书人的优柔，身体臃肿肥胖，走路需要人搀扶。
不曾想这一次出逃，行事果决，魄力十足。
而且还会骑马！
关键是这一次出逃，巧妙的利用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作为契机，不直接北上，反而南下，再绕道回北平。
陛下和诸多朝堂重臣，永远也想不到世子殿下会走这一步。
张麒忽然讶然道：“殿下瘦了些？”
朱高炽笑道，“在京畿水土不服多日，正好趁机减肥，是瘦了些，不过此事漫长，任重道远，还需要不断的坚持。”
张麒大笑道：“有志者事竟成，殿下有此心，必能成事。”
侧首指着身后的十余壮士，“这些儿郎都是微臣带过来的心腹之人，殿下大可放心，南下的路也已经打点过了。”
朱高炽对着十余人作揖，“此次归途，烦劳诸位。”
十余壮士急忙抱拳回礼。
朱高炽让张婵牵着马，道：“许久没骑马，有点生疏，骑了这么久，颇为难受，先走一会儿罢。”
张麒吃惊，“不怕追兵？”
朱高炽如此这般一说，张麒放下心来，叹道：“殿下好一出暗度陈仓，只是可惜了燕山卫那一百大好男儿。”
朱高炽沉默了一阵，“我不会忘记他们。”
张麒醒悟说错话了，想找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后面的张婵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燕山卫的男儿青血染苍茫，不负燕王殿下之恩，其行壮哉！”
朱高炽叹道：“终究是一百零三条好汉的性命，只希望他们能多几人回到北平。”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道：“南下途中，还是要提防锦衣卫。”
张麒道：“微臣已经安排妥当，能走关系疏通的已经疏通，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殿下在沿途中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朱高炽点头，自嘲的笑道：“确实，我这胖得像猪一样，太显眼。”
张麒纠正道：“殿下只是富贵。”
朱高炽：“……”
太富贵了。
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心里还是很受用。
张麒又道：“我准备了马车，因为太显眼，没敢带来送别亭，殿下只需再骑马半个时辰，就可换乘马车，届时微臣扮作殿下的管家翁，张婵扮作书童，其余人则扮作贩夫走卒拱卫左右，加上已经打点过的关系，应该不会路出马脚。”
朱高炽道：“如此甚好，有劳岳父大人了。”
张麒笑了笑，“殿下客气。”
一损俱损。
如果陛下真的削藩了燕王，燕世子肯定也会被清算，那自己女儿作为燕世子妃，一样的结局，之后朱允炆会不清算自己？
别说保住官职，能不发配边疆就是祖坟冒青烟。
搞不好就是个勾结燕王谋逆的罪名。
整个家族都得被诛。
所以张麒接到女婿的信后，不敢丝毫怠慢，变卖家产田产，又找族人借钱，然后用尽了所有的关系和人脉，为女婿铺一条南下的路。
张麒名下，如今已没有一分薄田，也没有半片瓦房。
甚至债台高筑。
可谓孤注一掷。
朱高炽知道自己这个岳父并不是有权势之人，也没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为自己铺这条南下的路，势必捉襟见肘。
边走边道：“小婿的钱财，在京畿疏通关系时已散尽，且出逃之时轻装上路，并没有带多少钱财，不过随身的一些配饰，还能值不少钱，抵达宁国府后，岳父大人把它们拿去抵押，作沿途之用，多余的，分给随岳父大人前来的众儿郎们。”
朱高炽深刻领会到了资本的强大。
一座豪宅，就能让锦衣卫指挥使赵曦铤而走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那跟随张麒来卖命的这些士卒，你不给钱怎么行，虽然张麒可能已经给了，但自己作为当事人，还是应该意思意思。
毕竟别人是来卖命的。
风险巨大。
仅靠人情无法维系。
张麒道：“这不妥，容易暴露行踪。”
世子所用配饰是皇家用度，在宗人府那边都有记载，典当出去，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暴露行踪，又要多生曲折。
朱高炽笑道：“宗室用度的配饰自然不能典当，还有其他值钱之物。”
燕世子身上没点值钱的东西，不符合身份地位嘛。
身体太胖。
走了一会儿有些累。
于是众人骑马前行，半个时辰后，在官道旁边的一处山脚隐蔽处，有人等候，朱高炽认识，是妻弟张昶。
张麒的长子。
越发有些感动，自己这岳父真的是豁出去一切来帮助自己，如果不是其次子张旭、三子张升太年幼，恐怕也会前来。
和朱高煦的岳父郭英一对比，高下立见。
张昶和朱高炽见礼之后，回到隐蔽处将马车赶了出来。
换乘马车，乘着夜色继续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