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君王一步平安，匹夫青血潺潺
王钺去传旨后，朱允炆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倚重的三位重臣，面无表情的道：“朕有种感觉，咱们好像被燕世子骗了，他可能一早就知道我们的意图，也一早就在计划今日出逃。”
总觉得朱高炽在扮猪吃虎。
恐怕中暑之后，还不知节制的睡了赏赐给他的两个宫女，也是为了麻痹自己，甚至之前的无主见、优柔寡断都是装出来的。
因为今夜会如此血性的杀出观音门，完全不是朱高炽的平日作风。
朱允炆越想越气。
老子还白送了两个清纯女子给他睡！
亏大了。
老子自己睡不香么！！！
解缙微微颔首，“微臣也有这种猜想，当初燕世子殿下上章折，请求把高阳郡王关在宗人府，恐怕就是担心高阳郡王一意孤行，以高阳郡王的性情，若真是幽禁太久，真有可能一个人逃回北平，如此一来，陛下就有了警觉，燕世子殿下他就跑不掉。”
黄子澄也后知后觉，“如此看来，燕世子聪慧，若不削藩，将来世袭罔替，很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北方隐患，太祖陛下当年之言，诚不欺也！”
解缙道：“燕世子殿下不仅天性纯良，更是有心机城府，且行事风格稳重，若他回到北平，只怕削藩之事要多生变故了！”
朱允炆一听，心里越发堵得慌。
你们现在知道燕世子聪慧了？
早干嘛去了！
若是能早点看出燕世子有如此手腕，就该建策直接剥夺燕世子的护卫，并重兵看守幽禁起来，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一群马后炮！
齐泰却笑道：“燕世子确实是有大才之人，但京畿到北平千里之遥，他真能成功跑回去么？况且微臣以为，燕世子跑了也好。”
朱允炆，“哦？”
还是好事？
齐泰道：“若燕世子一直在京，削藩北平之后，何置？”
杀了？
削掉朱棣，再杀燕世子，过于狠毒。
容易激起地方藩王的反意。
可也不能削掉朱棣之后，却又让燕世子世袭罔替吧。
现在燕世子跑了，那削藩之地的时候，让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不就是顺便的事情了嘛，皆大欢喜，省得届时头疼。
朱允炆：“……”
现在这么自我安慰有个屁用。
削藩了朱棣，就算不能立即杀燕世子，让他去凤阳种菜，过几年暴毙不就行了——世子多疾，暴病而亡再正常不过。
况且自古帝王，杀几个人有什么影响。
李世民杀少了？
影响他千古帝王的地位了？
没有嘛。
所以朱允炆认为，这是他的宠臣在逃避责任，然而后面削藩的事情还要倚重他们，朱允炆也不好发气，毕竟燕世子还没逃回北平。
等解缙等人告退，朱允炆斥退内侍，独坐御书桌后。
脸色阴鸷。
沉默了很久很久，终究是越想越气，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和后悔，脸上青筋暴突，目光狰狞，倏然暴起，将东暖阁砸了个稀烂，咬牙切齿，腮帮子鼓胀如牛，仰天咆哮：“朱高炽，不诛你，朕难消心头之恨！”
“王钺，拟密旨，着令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耿瓛挑选精锐三千，铁骑五百，昼夜追击，不惜一切代价将燕世子带回来，不论死活！”
黄子澄说的对。
现在削藩落子大半，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犯帝威者，必诛之！
……
……
王聪率领周权、许镇雄及麾下两旗，共计一百儿郎，趁着月色狂奔了一个时辰，在一个两边皆是高山，一条独路穿过去的险恶山口处，王聪勒马，举手所有人暂停。
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暂时没有追兵。
对周权和许镇雄道：“抽签！”
许镇雄立即从马背上的包裹里拿出一叠纸条，大声道：“所有人过来抽签，和之前说过的一样，纸条上写有平安的十人留下！”
此去北上，按照燕世子殿下的推算，地方卫所会放水。
而且大家昼夜兼程。
一路上会找驿站和小城以战养战，抢夺战马和粮草，很可能京畿的命令还没传过来，大家已经闯过去了。
唯一要担心的是追兵。
因此每到一个险要地方，就要留下十人断后。
若有追兵，拖延时间。
若有送信驿卒，则截杀之！
若一个时辰内追兵没出现，也没有送信的驿卒，断后的十人全力追上大队人马，在下一个险要地方，继续抽签。
而这样的操作不用持续整个北上归途，只需今夜和明天即可，明晚之后，就算有追兵，甚至地方卫所出手堵截，也无所谓了。
世子殿下是这么安排的，王聪无条件服从。
抽签结束。
许镇雄等十名老卒留下。
王聪有点黯然，他知道北归艰险，但没想到第一次，许镇雄就被留下了——为了公平，也为了激励士气，他和周权、许镇雄也要抽签。
许镇雄话少，只是含蓄的笑了笑，“王百户，记得你给殿下说过，来年若能见明月，愿得殿下再赐酒，来年若不见明月，还请照拂我老幼！”
王聪眼睛发红鼻头发酸，“汝父，吾赡之！”
许镇雄抱拳，“珍重！”
王聪扭头，挥手，“上马，走！”
都是沙场男儿。
生死各安天命。
没那么多的儿女离愁。
一个时辰后，赵曦带领着两百名锦衣卫精锐缇骑，骑马先行赶到这处名叫独夫的山口，由罗盛率领着紧急召集起来的数百缇骑还在后面。
月色下，十骑燕山铁骑视死如归，巍峨如山。
只十人，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赵曦深呼吸了一口气，“突击！”
十骑燕山铁骑，皆是百战老卒。
然而这不是沙场的大规模厮杀，官道也没有足够的宽度让十骑战马一字排开展开冲锋，大大限制了骑兵的战力。
锦衣卫有着绝对优势，一拥而上不讲武德。
战斗惨烈。
燕山卫的铁骑虽然骁勇，双方在弓弩和手弩的交锋后，快速进入短兵相交的近身搏杀，锦衣卫靠着兵力优势，以二十八人阵亡，十三人重伤的代价，将十骑燕山铁骑挑翻。
独夫口一片狼藉。
腥味刺鼻。
赵曦面色凝重的穿过战场，继续展开追击。
和燕世子的交易，他能做的已经做了，现在只管奉旨追击，至于燕世子能否安全北归，赵曦对那个仁厚、聪慧、心思缜密的年轻人有信心。
何况现在的追击，本来就在燕世子的计划之中。
赵曦忽然勒马停住。
看向地上。
地上青血潺潺。
仰面向天的许镇雄浑身被捅成了筛子，还有一口气在，嘴里咕咕的往外涌着血沫，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穹明月，呢喃着说：“殿下，好酒，好酒啊——”
目光凝滞，再无声息。
许镇雄肃然起敬。
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