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鬼市
摊主一甩肩上白布，回到案板前忙活起来。
“酸汤面来咯！”
顾行刚找个位子坐下，板凳还没捂热，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放在眼前桌上。
他定睛一看，灰扑扑的面条，像是荞麦掺了灰和出来的，上面细碎的葱花鸡蛋，泡在红油翻滚的面汤里。
热气和香气一同勾着顾行肚子里的馋虫。
顾行食指大动，正要下筷，突然抬头问道：“店家，酸汤面多少钱？”
只是有个驼背老汉，端着碗挤在大锅前吆喝，将他的声音压住:“店家，你这浇头没味道，给我多放些！”
“行嘞！”店家先答应，然后朝着顾行歉意一笑，“您稍等！”
说罢撸起袖子，抄刀就在手腕上一划，黑色的粘稠液体涌出，眨眼就将老汉碗里的面条遮住。
老汉两眼放光，顾不上回自己的位子，端起碗就大口吸溜起来。
借着白灯笼光，顾行突然看清碗里的面条。
那哪里是什么面条？不过是一团团粘稠的头发丝！
香味突然变成臭味，可口的浇头，不正是摊主手腕里发黑的污血？
顾行低头，葱花鸡蛋，已经变成了刀剁油炸的蛆虫。
他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望向四周。
小孩手里的糖葫芦，竟是竹签穿着的一串子眼珠！
奔跑间掉了一个，小孩哭嚎半天，然后扣下自己一个眼珠子串上去，这才喜喜欢换地跑跳起来。
“您的油条。”
有女人接过刚出锅的一块豆糕，一口下去，汁水四溅。
那哪里是什么油条啊，分明就是一截小儿手臂！
一个男人接过风筝，递给自家小孩，嘻嘻欢欢的小孩把风筝一翻，顾行正好瞥见。
那风筝上蒙的，竟是人活生生的面皮！
那面皮朝他一笑，吓出顾行一身冷汗。
“客官，这面您不吃，也是要付钱的呐！”
视线回转，摊主那张嘴角咧到耳根的大脸，又怼在顾行面前。
“多少钱？”顾行一边问，一边悄咪咪地脚下用力，随时准备开溜。
“承惠三根手指。”
顾行刚刚摸出一粒碎银的手缩了回去，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
这哪是什么大村，分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市！
摊主看他不动，伸出手径自朝顾行手指抓来。
顾行一扬手，正好打上摊主脑袋。
“咔嚓。”
那脑袋直接从脖子上被打了下来，落在地上骨碌碌转，像个陀螺。
他身子摸索半天，这才把脑袋捡起，只是方才被晃得七荤八素，怎么都装不上去，索性抱在怀里，不装了。
“快看呐，有人吃面不给钱啦！”无头身子怀里的脑袋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
一瞬间，整条街上的鬼物，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活计，齐齐盯住顾行。
一个个脚下纹丝不动，整个身子却飘过来，将顾行围住。
“你这抻面条的好不晓事，猴急的很，把客人都吓着了！”
说话的是卖糖葫芦的老鬼，他抢上前来，笑嘻嘻地递上一串糖葫芦：“客官，买我的，不要手指，一个眼珠子就够！”
顾行看着那沾了一层粘稠血液，当做糖浆的眼珠子串，一阵恶寒。
“我的风筝，就一张面皮！”风筝鬼吆喝，只是身形瘦小，三两下就被涌动的群鬼挤了出去。
众鬼物一齐伸出手，探向顾行，都想从他身上扒拉些东西下来。
忍无可忍的顾行鼓荡气力，将群鬼尽数震开。
这些个鬼物着实诡异，可身上倒没几分妖力，活脱脱一群银样蜡枪头。气力一震，便都倒了个七扭八歪。
却不曾想这么一阵撕扯，一片太岁血肉掉了出来。
现在的太岁残躯，被顾行熬煮药汤，消耗不少。
最后剩余的一些，便带在了身上，没想到居然引起这些妖鬼的兴趣！
群妖呆滞一瞬，眼窝里不约而同地腾起两朵惨绿火焰，扑向顾行的动作变得疯狂。
“一口！我就吃一口！”
“面钱不要了，给我咬一口！”
“我只要一丝！”
……
鬼语嘈杂，听得顾行额角青筋抱起，猛地出手，左边一爪，右边一拳，活生生将群鬼打了个七零八落。
几个呼吸功夫，站着的便只剩顾行，地上散碎了一地鬼怪零件。
“给脸不要脸！”顾行冷哼一声，便朝街道另一头快步而去。
这地方实在是诡异，太岁血肉对这些鬼物，也着实像饿死鬼看了玉盘珍馐，拼了命也要啃上一口。
只是鬼物虽被打散，地上一阵窸窣，便各自再成人形。
只是这个拿了那个的腿骨，那个又接了别个的手臂，一时间乱成一团。
只有一点没有变，那就是盯着顾行的惨绿鬼眼。
众鬼物正要再围上来，平地里兀地现了一只白灯笼。
灯笼普普通通，外面罩了白纸，里面点上蜡烛，与街边悬着的一般无二。
可一个个鬼物却齐齐散开，避如蛇蝎。
顾行顺着灯笼看去，只见提灯的是个白脸胖鬼，衣着与城里员外没甚区别。
胖脸上圆溜溜两坨殷红，眼珠子全黑无白，红彤彤的嘴巴咧出个微笑，不平易近人，倒是有些渗人。
“三姥姥有请。”
一条又尖又细的声音从他嗓子眼里钻了进来，顾行眼前一花，提灯的胖员外已到了眼前。
这白胖子与那些个绿眼鬼不同，不要顾行身上一个零件，却要使他见那劳什子三姥姥，顾行哪肯答应？
这鬼市已经将他恶心了个够呛，那三姥姥……一听名字，定不是什么小鬼。
“莫要拦路。”
顾行左手一拂，已使出了一式虎爪功。
只听“扑”的一声，白脸鬼化成一团青雾，一抖，一聚，便又在顾行身侧变成笑脸员外模样。
“三姥姥有请。”
接连挥手数次，最后甚至用上了虎爪功，可除了青气爆散地快些，白脸鬼却未伤到分毫。
“混不吝，真是混不吝！没有姥姥相助，凭你一人，能出得了这罗刹鬼市？”
白脸鬼表情一变，假笑换了张怒脸，声音又高了个八度。
“带路吧。”顾行按捺下怒意，拱了拱手。
他在这街上跑了许久，一帮绿眼鬼已被他遥遥甩在身后，却始终不见尽头。
单凭这双腿，恐怕跑不出这罗刹鬼市。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