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刻医贯序

文子曰：余读《医贯》，识养生且闻道焉。夫人寿之大齐，不过其历养养否否。厥效为因，养则尽其天年，不养则不必尽也。种谷于汤之世者，虽无生谷，然一溉之苗，必在后枯。火蚕十八日，寒蚕三十日，此不得踰时之命也。然善养，则有过倍之隆。故隐雪以违暖经夏，藏水以居深遇暑，单帛以裹镜不灼。凡卉以偏覆越冬，青铜涂足也，入水不腐；金水之在九窍也，没而不朽。岂真有荣枯之常限、久近之定例哉？人之身，傫傫[1]尔，兀兀[2]尔。脚骨上，胫骨接之；胫骨上，骨接之；䏶骨，则脊骨接之；脊骨，则髑髅戴之。骨骨相柱，危于垒基，散于叠瓦。内骨为城，外肉为墙，毛为旌旛，血为庄岩。然皆五行之气，缘聚而有四尘不同。风火恒异，独奉神明以为之君。神明者，依心为奥，身为宫。身体严净则居之，身体垢弊则不处焉。譬之贵人，庭殿粪除而后临之。不然者，贵人不降其地矣。乃之于身，若爨[3]之，若芜之，若琱[4]画之，若摧拉之。血膜相翳，爱水驶流，忿恨密烟，为之熏㶿[5]。诸盖恶刺，伦其罨[6]遮。毒粥臭而鼠烂肠，明燎举而虫聚化。受欲所缠，如蚕处茧；随情而转，似犊逐母。于是风霜砭其骨，寒暑切其肌，虫毒乘其便，仇怨逞其志。骨尽而火残，脂枯而树萎。馆不辟除，则贵人不舍；身不严净，则神明不栖。中道而有不可知之患，固其宜耳。夫医者，所以严净身体，辟除馆舍，以延神明之道也。神农氏之言曰：上药养命，中药养性，下药养病。夫命与性，岂亦药力之所及乎？扁鹊曰：吾长兄视色，故名不出家；仲兄视毫毛，故名不出门；吾针人血脉，投人毒药，故名闻诸侯。然则性命之间，固非扁鹊之所操矣。譬之治天下者，上医如皇，以道为治，故曰灏淑；中医如帝，以德为治，故曰明化；下医如王，以法治之，故曰成乂[7]。性命之医，则吾孔子以及老聃、释迦是也。病医，则世所传，岐伯、巫咸、桐君、葛翁之类是也。《医贯》一书，伐病以怡性，怡性以定命。其谈《易》，则推后天之气，以著先天之奥；其谈《道》，则明君主之官，以极神明之用。盖借岐伯、巫咸、桐君、葛翁之术，以辅性命，而上达于孔子、李耳、迦文之宗者也。故曰：余识养生，并闻道焉。南雍[8]多暇，裒[9]辑之余，偶窥崖略[10]，因序而刻之。非有取于昔人无事，集医方五十卷云云也。

崇祯戊辰仲冬之吉峡州有庵居士文安之漫识

[1]傫（lěi垒）傫：颓丧失意的样子。

[2]兀（wù勿）兀：劳苦不息的样子。

[3]爨（cuàn窜）：本义指烧火做饭，引申为“焚烧”“烧煮”。

[4]琱（diāo雕）：治玉，引申为雕刻，刻镂。

[5]（bó博）：烟起貌。

[6]罨（yǎn掩）：掩盖，覆盖。

[7]乂（ài 艾）：本义是指割草或收割谷类植物，后来被假借为治理、安定等义。

[8]南雍：明代称设在南京的国子监为南雍。

[9]裒（póu）：聚集。

[10]崖略：大略，梗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