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欺骗与承诺
路明非压着心头的恐惧，生怕回身看到那只怪物的身影正近在咫尺。抱着小女孩玲玲，他像是在和时间赛跑，一路狂奔，直至身体快要虚脱。他不敢停下来，直到确认身后没有任何追击的声响，才终于在一个阴暗的拐角处放下玲玲，趴在墙壁上大口喘气，恨不得将肺都喘出来。
“呼哧，呼哧……”他无力地靠在墙上，试图平复自己慌乱的心跳。
就在他缓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抬起头，准备向小女孩确认情况，却发现玲玲正用那双灼灼的眼睛盯着他。路明非心里一紧，像是一阵寒风而过。他慌忙低头查看，却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常态，没了奥特曼的力量。
“完蛋了……这下真完蛋了！”路明非的心里砰砰直跳，过去的经历浮现在脑海中——要是这小女孩察觉到了什么，那他的身份就岌岌可危了。尤其是在这个荒凉的地方，没人可以帮他。
他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仍然在“鬼城”的范围内。过去几年，这个城市片区因某开发商的暴雷倒闭而停工，所剩的楼盘犹如鬼魅般空荡，冷冷清清，宛如一座死寂的迷宫。此时，除了他们两人，就没有其他任何人。
“还好，就她一个人……只要她不说出去，应该就没问题。”想着这里的无人，路明非稍稍松了一口气，决定用些花招来安抚这个孩子的心情。
“那个，小朋友，惊不惊喜啊，大哥哥刚才演奥特曼，演得像不像啊？”路明非故作轻松，微笑着撇开心中的不安。
然而，小女孩的神情却没有一丝松动，“那不是演戏，哥哥你就是奥特曼。”
路明非的笑容僵住了，心里一哽，“哎呀，那都是假的，真的不是……奥特曼嘛，哥哥扮的而已。”
“就是！”小女孩坚定地看着他，“是真的，哥哥你就是奥特曼，我都看见了！”
此时，面对小女孩倔强又可爱的态度，路明非的无奈感愈发增强，真心佩服这小家伙的执拗。“我真不是奥特曼，真不是！”他努力解释，却无奈地发现，简单的谎言竟无从立足。
“但哥哥你就是奥特曼啊，为什么要骗我呢？”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失落，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刺，扎在路明非的心上。
“好吧好吧！”路明非叹了口气，放弃了争辩，“行，哥哥承认，我就是奥特曼。”他苦笑道，不过仔细想想，小孩子的话，大人一般都不会太当真，就算她说出去，也应该没几个人相信，这样想着，路明非觉得轻松了不少。
接着，他适时转移话题，微微俯下身，眼神温柔：“那现在，奥特曼哥哥要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什么要独自来这里？还要找那个怪物麻烦，不知道这样多危险吗？要不是我救你，你刚才，可就成怪兽的小点心了！”
玲玲的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闪烁的星光似乎在她眼中暗淡。“我叫玲玲，今年八岁了。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想要打倒那个怪物，让它把爸爸还给我。”
“打倒怪物？还你爸爸，这都什么跟什么？”路明非被玲玲的话整的有些迷糊。
他耐心地引导着玲玲，“玲玲，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爸爸怎么了？”
在路明非温柔的语气下，玲玲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起事情的经过，而从玲玲的描述中，路明非拼凑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玲玲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对她很好，不仅努力工作给她提供最好的生活，还花很多时间陪伴她，教她读书写字，给她讲故事。在旁人眼里，他们父女俩虽然生活清苦，却无比幸福。
然而，三个月前的一个下午，这份幸福却戛然而止。
那天放学后，玲玲像往常一样兴高采烈地回家，可是当她走到家门口时，却发现家门紧闭，从门缝里还能听到父亲痛苦的嚎叫声。
玲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疯狂地拍打着家门，大声呼喊着爸爸，想要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无论她怎么叫喊，爸爸都没有开门，甚至还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呵斥她，让她赶快离开。
父亲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玲玲不知所措，她害怕极了，只能无助地蹲在走廊里哭泣。
邻居们听到哭声后纷纷赶来，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他们担心玲玲父亲的安危，决定强行破门而入。
然而，当他们撞开房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房间里并没有玲玲的父亲，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体型庞大、面目狰狞的怪物。它长着西方邪龙般巨大的翅膀和尖锐的利爪，浑身覆盖着漆黑的鳞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怪物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当它看到破门而入的人群后，明显变得更加狂躁不安，它猛地撞碎窗户，从十几层的高楼上一跃而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警察很快赶到现场，经过仔细勘察，他们在房间里发现了大量血迹，经DNA比对，确认血迹正是属于玲玲父亲的。
虽然没有找到尸体，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玲玲的父亲凶多吉少。
事发后，玲玲被接到小姑家生活。然而，让她感到奇怪的是，那些亲眼目睹了怪物的邻居们，在谈起这件事的时候，都闭口不谈怪物的存在，一口咬定是入室抢劫杀人案。
就连负责调查的警察叔叔，在询问她那天的情况时，也刻意回避了怪物的话题，仿佛这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但玲玲知道，那都是真的，因为直到现在，她依然会时不时地看到那个怪物，不管是上学时一次不经意的回头，夜晚趴在窗前眺望，还是半梦半醒中听到窗外传来的轻微异响，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个怪物不是虚构，而是真实存在的。
而她爸爸的失踪，一定和那个怪物脱不了干系！于是经过了三个月的心理建设，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玲玲主动跟踪了这只怪物，然后就有了今天早上的这一幕。
当这些信息在脑海中渐渐构建完整后，路明非看向玲玲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玲玲的遭遇让他感到同情，又或许是因为他从这个寄人篱下的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那种无助和彷徨。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就像平时哄婶婶家的熊孩子路鸣泽一样。
“玲玲，你知道……死亡是什么吗？”
玲玲愣住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似乎不太明白路明非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和爸爸一起……为小猫咪咪办过葬礼……”
玲玲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中带着一丝悲伤。路明非知道，玲玲虽然年纪小，但她已经隐约意识到了死亡意味着什么。
“那你今天也看到了吧，那个怪物那么厉害，哥哥身为奥特曼都不一定打得过他，你爸爸他很可能……”
路明非没有再说下去，但他知道玲玲听得懂他的意思。
“胡说！！爸爸才不会死！爸爸才不可能死！”
玲玲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了。她猛地站起来，指着路明非的鼻子大声反驳道。
“我爸爸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爸爸！！他说过他会看着我长大！！他说过他比任何人都要强！！什么都打不倒他！！他不可能输给怪物！！他才不会输给怪物！！”
玲玲歇斯底里地大喊着，眼泪也如同决堤一般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涌出。路明非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正是这一幕，让他明白了。
眼前这个女孩什么都知道，但她什么都不想承认，她情愿为了一个心中的幻想去把自己置身危险，也不情愿打碎这个小小的只是幻想希望。
就像……自己一样……
“呼……”
路明非用手抓了抓胸口，平复下自己心中涌起的情绪，他又一次展露笑容。
“玲玲，谁说你父亲死了，要我看啊，他就是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说不定现在，他还在和那个怪物搏斗呢。”
话音刚落，玲玲的哭闹声瞬间减小了很多。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路明非，语气中带着一丝希冀。
“大哥哥，你……你真这么觉得吗？”
“那当然，哥哥是谁啊？奥特曼！奥特曼会撒谎骗小朋友吗？”
路明非拍着胸脯保证道，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特意挺了挺自己那排骨都能清晰可见的胸膛。
“嗯！！奥特曼不会骗小朋友的！”玲玲在这一刻也终于停止哭泣，狠狠的点头赞同。
“不过玲玲啊，你爸爸虽然在和那个怪物战斗，但你去找那个怪物麻烦，会让他在战斗时候分心的，你也不希望父亲为了保护你，真的被怪物杀……打败吧？”
玲玲语气有些慌乱：“那！那我该怎么办？”
“当然是安安心心回家，然后吃好喝好确保自己安全啦，不要让你爸爸担心，他就可以更快打败怪物回来了，如果你实在不放心，还有我啊！”
路明非站起身来，比了一个强壮的姿势，虽然没有二两肉的瘦小身形怎么看怎么露怯，但路明非脸上的笑容仍旧很自信。
“哥哥我是奥特曼，可是专门打怪兽的哦，我一定会和你爸爸一起打败那个怪物，让他重新站在你面前，你呢，现在赶紧回家，等哥哥的好消息，好不好？”
玲玲嘴一直动着，似乎有些迟疑“好，我这就回家，但哥哥你要跟我拉钩钩，一定要把我爸爸带回来哦！”
“行行行，咱们拉钩！”路明非的伸出手，将自己的小指和玲玲稚嫩小手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送玲玲回家的途中，看着和自己手拉手破涕为笑的女孩，路明非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巴德尔，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路明非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对玲玲说的那些话，究竟是在安慰她，还是在欺骗她，更是在欺骗自己。
“没有错，路明非。”
巴德尔的声音在路明非的脑海中响起，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定有力。
“你做得很好，路明非。你保护了那个女孩，也守护了自己的内心。你是个好人，路明非，你是个英雄。”
“英雄？我？”
路明非自嘲地笑了笑，他怎么可能是英雄呢？他只是一个懦弱的，胆小的，遇到事情只知道逃避的衰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