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泰西的疯骑士
碎叶帝国境内的战火虽然暂时平息了，但是世界范围内仍在持续和潜在爆发的冲突依旧有很多。
人们互相杀伐，炮火喧天，血流成河……
当然，这一切都和殷飞雪没有关系。
她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平静。
这天，皇宫举办晚宴，庆祝陛下生日，殷飞雪也出席了，和其他政要、贵人一起坐在前面。
「殷飞雪，这位小姐你还不认识吧。」殷天世指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问殷飞雪。
殷飞雪仪态端庄地抿嘴一笑，轻轻摇摇了头。
那位姑娘礼貌地微笑着，旁边，这位姑娘的父亲、一位蓄着小胡子的精干中年男子主动介绍起来。
「殷小姐，这是犬女凌玉婷，现在在京师大学商学院就读，和你是同学校友呢。」
「幸会幸会。」殷飞雪微笑着抬手打个招呼，凌玉婷也挥了挥手。
殷飞雪认识说话的那个中年男子，他叫凌云，是碎叶帝国一个相当有实力的财阀，抬手间便可使全国经济波动。
即使是殷天世也要奉凌云为座上宾，仰仗他稳定物价、提供就业、拉动经济、为政府提供税收。
台上的歌舞表演结束了，他们下场以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走了上来。
「那个老头怎么回事？看着像是泰西人？」凌玉婷好奇地打量着他。
殷天世看过去，不知怎么的，感觉老头的眉目有点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几眼。
那个老头虽然岁数大，却站的笔直，精神矍铄，一身壮硕的肌肉，裸露的皮肤上还能看到一些伤疤。
他瞪大了双眼环顾台下，随后接过主持人的话筒，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请问，这里是魔王的巢穴吗？」
台下哗然。
「这是什么表演？」
「情景喜剧？」
「有点东西。」
老头不说话了，似乎是在等下面的回应。
片刻后，台下有人等的不耐烦了，起哄道：「这里不是魔王的巢穴，是你母亲的坟场！」
台下响起了零星的笑声。
老头更困惑了：「我母亲的坟场？那这里是哈切特？不对不对，我应该离哈切特很远才是……」
「这老头自顾自的说什么疯话？」
「谁把他请过来的？叫他下去！无聊！」
台下有人骂骂咧咧。
那老头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甚么？」台下有人嚷嚷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邪恶的魔法师在背后作祟！」老头笃定地说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头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模样还是逗乐了台下不少人。
就在这时，表演准备室里突然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和打斗声，吸引了台下一部分人的注意，也吸引了老头的注意。
突然，一个精壮男子从幕后冲出来，他的拳头上还带着血。
后面几个人追过来想控制住他，却被男子悉数打翻了。
「怎么回事？」殷天世拍案而起，脸上阴晴不定。
在这种地方打架斗殴，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胆小的女士们见状有的开始尖叫，还有的捂住小孩子的脸。其他武官也纷纷起身，反应快的已经冲到台上。
「桑切斯？你来了！」老头似乎认识那个男子。
「将军，我们快走！」男子说着就要背起老头离开，「下次不要再一个人乱跑了！」
老头还在梦呓一般：「我是勇者，我要去讨伐魔王！我要干掉风车巨人！」
将军？
听到这个称呼，殷天世眉头一挑，此刻，他觉得那个老头越发的熟悉。
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的照片。
那个叫桑切斯的男人没能带着老头逃走，双拳难敌四手，他被冲上来的武官们制服了。
那老头还在那嚷嚷着什么要和邪恶的魔法师同归于尽。
——
一番询问后，殷天世了解了情况，命令手下把他们放了，还给他们安排好了生活起居。
「看起来很可怜吧。」殷天世望着正呆愣愣地喝茶的老头，对殷飞雪说道。
殷飞雪点点头，她也了解了来龙去脉。
老头叫安地列斯·根达尔，是泰西卡斯达利亚王国著名的骑士家族根达尔家族的继承人。
四百多年前，卡斯达利亚王国成为东大陆第一个被海西帝国征服的国家。
自那以后，根达尔家族便一直前赴后继地领导人民反抗海西帝国的殖民统治。
他们的反抗换来的是海西军队的血腥镇压，以至于到现在，声名赫赫的根达尔家族如今只剩两人——这个已经疯掉的老头安地列斯和他的侄女。
这位安地列斯并不是生来就疯了，事实上，他在人生的前五十几年都是正常人，而且还是非常聪明的那种。
二十几年前，泰西第五次反殖民大起义爆发，作为根达尔家族继承人的安地列斯一如他的先祖，成为了起义军的一员将领。
当时的海西帝国正陷入碎叶帝国的战争泥潭中，泰西人正是找准这个时机开始起义。
同样持这个想法的还有列日人，他们在维加斯的领导下发起了第三次列日反殖民大起义。
当时的海西帝国军事独裁官哈特里福克选择从碎叶战场上调兵，优先镇压距离较近的列日叛军。
这使得泰西人一度势如破竹，解放的希望已经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哈特里福克指挥的海西军队在列日国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惨败。
哈特里福克本人因此被元老院解职，新上任的军事独裁官狄奥多西权衡利弊，暂缓对列日国的进攻，转而集中兵力镇压泰西起义。
泰西人的灾难来临了！
原本触手可及的胜利转眼化作溃败与一边倒的屠杀。
当时指挥着数万大军的安地列斯面对凶残的海西军队，做出了他人生中迄今为止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为了保全自己部下的性命，不让他们在缺少补给支援的环境下白白丧命。
他投降了。
这使得后方完全暴露在海西军队面前，间接导致了友方部队的惨败、直接加速了整场战争的失败。
狄奥多西很高兴有这样识时务的人，他甚至还专门授予安地列斯“帝国骑士”的称号。
这个“帝国”指的是海西帝国。
当时，安地列斯还没什么感觉。
但当他看到其他被被俘虏的起义军指挥官，被海西人集体处决的画面后，那落下的铡刀仿佛也劈在了他的心上。
他恍恍惚惚地回到老家——卡斯达利亚王国的哈切特，然而，过路见到他的当地人全都在冷嘲热讽。
「哎呀呀，安地列斯将军真是光宗耀祖了，根达尔家族以前只出过王国骑士，帝国骑士还是头一回呢！」
他弯腰低头，目光呆滞，一言不发，默默承受着他们的恶意。
他每日每夜，都在辗转反侧。
他辱没了根达尔家族的威名，他是根达尔家族的耻辱！
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他的很多先辈都牺牲在了战场上。
正因为人们对根达尔家族的信任，他才能担任指挥官，发挥自己的指挥才能。
但他背叛了起义，向海西人投降了！
他每晚都会做噩梦。
梦见被海西人处决的同僚，
梦见被海西人奸淫屠杀的百姓，
梦见那些对他冷嘲热讽的人们化作魔鬼要张开血盆大口吃了他！
他开始绝食，开始用头撞墙，开始产生自杀谢罪的念头，甚至还准备和街上巡逻的海西士兵拼命！
若不是以前的警卫连连长桑切斯上尉一直看护着他，他早死了！
一次次尝试自杀失败后，
他疯了。
那年，他五十四岁。
他开始妄想，开始呓语。
桑切斯总是哄着他，像逗小孩子玩一样，想办法迎合他。
二十多年后，安地列斯老了，桑切斯也步入了中年。
这时，七十多岁的安地列斯突发奇想，认为自己作为骑士，应该周游世界去冒险。
这让桑切斯犯了难，由于囊中羞涩，他根本不可能带着安地列斯周游世界。
然而，疯掉的安地列斯完全不理会桑切斯的解释，自顾自地要去冒险。
他甚至还认为桑切斯是邪恶的魔法师假扮的，为的是阻止他打败魔王和风车巨人！
疯掉的安地列斯早就成为了卡斯达利亚的一个笑话，因此他闹着要去周游世界冒险的事情也被好事的媒体发布出来了。
这反而帮助桑切斯脱离了窘境，因为世界著名的历史学家、卡斯达利亚大学的巴萨罗教授在得知消息后，提出愿意帮助安地列斯完成他的梦想。
巴萨罗教授一直很同情安地列斯，他认为安地列斯既然是因为自责才会疯掉，能自责到这个程度，那么就远胜过那些大肆卖国而又厚颜无耻地身居高位的小丑们了。
巴萨罗教授正好计划和他的学生卡拉斯科学士进行世界范围的游学访问，他们便邀请安地列斯和桑切斯二人一同前往，外加巴萨罗的好友、古生物学家乌伦贝克教授和他的学生汉密尔顿学士，六个人组成了一个团队，从卡斯达利亚出发开始周游世界。
前几天，他们抵达了碎叶帝国上京，然而，一个不注意，安地列斯就不知道去哪了。
几番寻找后，才有人告诉他们，安地列斯被一个导演请走了。
他们一头雾水，一个导演请走一个疯子干什么？
他们想办法打听，却也不知道那导演住在哪里，还请衙门帮忙，但效率低下的衙门到现在还没给出回复。
最后，桑切斯只弄清楚了那个导演今天会来皇帝生日宴会上布置场地、安排节目，于是以帮工的身份混了进来。
随后，桑切斯看到了被人称作某导某导的男人，于是他上前询问安地列斯去哪了。
「哦，你说那个疯子啊？他现在正在台上本色出演呢。怎么？你是他家人？」导演嬉皮笑脸地说道。
「啥？本色出演？怎么回事？」桑切斯一头雾水。
「哦，是这样的，我在街上看到那个老头在说疯话，觉得挺有意思的，就突发奇想准备安排他在达官贵人面前进行滑稽表演。」
「什么？你居然把将军当成小丑供人取乐？」桑切斯的怒气陡然升腾。
「将军？你指那个疯老头是将军？说什么笑话！我看你也挺逗的！」导演指着桑切斯哈哈大笑。
「混账东西！」桑切斯阴沉着脸怒骂道，电光石火间折断了导演的手指。
导演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桑切斯梆梆两记重拳猛砸在他的脸上，打得他翻倒在地，口鼻喷血。
趁着周围人愣神的工夫，桑切斯强行闯入会场，任由导演在地上翻滚惨嚎。
随后就是众人看到的画面了。
——
「多美味的茶啊，清香可口，让人想到了阿伦特山上的徐徐微风。」
安地列斯喝完茶，幸福地感慨道。
「这一切都要多谢公爵大人的款待啊。」安地列斯对桑切斯说道。
他口中的公爵是指殷天世，尽管殷天世不是公爵。
「是啊，公爵大人确实是个好人。」桑切斯说。
「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可以为公爵效劳的。」说着，安地列斯起身就要去找殷天世。
桑切斯不安地起身跟过去，心想你一个老疯子不给人家添麻烦就不错了，还能帮什么忙？
「尊敬的公爵阁下，多谢您的款待，请问有什么在下可以效劳的吗？」安地列斯走到殷天世面前欠身说道。
殷天世看着安地列斯，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难怪自己当初会有种熟悉的感觉，没想到当时赫赫有名的战将竟衰颓至此。
桑切斯尴尬地看着殷天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殷天世看出了桑切斯的窘迫，冲他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让安地列斯起身。
「尊敬的骑士先生，我正有一件要事想劳烦你。」
「公爵大人尽管吩咐，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必将竭力而为。」
「这位是我的女儿，殷飞雪小姐，我希望勇力无双的骑士先生可以在这段时间充当我女儿的保镖。」
桑切斯大吃一惊，殷飞雪也有些手足无措。
「公爵大人，这不合适吧。」桑切斯说，言下之意这未免对殷飞雪太冒犯了。
安地列斯却会错了意，大手一挥：「桑切斯不要这么说，公爵大人如此礼遇我们，这点小事举手之劳。」
殷天世笑而不语，悄悄对殷飞雪耳语道：「反正他们在京城也就停留一个月左右，你就看在他那么可怜的份上陪他玩玩吧。」
「好……好吧……」
——
殷天世府上的空房间不少，殷天世特地为安地列斯和桑切斯安排了一间。
安地列斯对府上的任何人都十分客气，弄得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
他第一次见到王妈，恭恭敬敬地一欠身：「参见这位美丽的贵妇人。」
王妈给弄得不知所措：「哎呀呀，您说什么呢？我哪是什么贵妇人，你看我这模样，就是府上的下人。」
和众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连连称赞饭菜的可口，并且认为做饭的厨师老张是魔法师。
「只有魔法师才能做出这么可口的饭菜。」安地列斯信誓旦旦地说道。
听到这话，老张很是受用，笑得合不拢嘴，嘴上却自谦道：「哪里哪里，说的太夸张了。」
管家在安地列斯看来更是不得了，那是公爵大人的亲信大臣，一通马屁拍得他都产生了错觉，仿佛自己真就是个重要人物。
至于府上的其他仆人，在安地列斯眼中也都成了公子小姐一类，弄得大家一阵发笑。
白天，如果殷飞雪有出行需求，安地列斯就会和其他保镖一起护送。
当然，在安地列斯眼中，这些保镖则是公爵大人麾下的骑士。
在车上的时候，安地列斯也会说一些和骑士冒险相关的话。
不得不说，和安地列斯交谈还是很有趣的，因为他是个特别的疯子，逻辑通顺但脑回路清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