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梦里

岁安做了个梦。

梦里，她被困无尽的黑暗里。小小的她缩成一团，手脚皆被绑住，嘴里也被塞了一团布帛，她拼命挣扎，试图发出哪怕半点声响，然而只有徒劳的呜呜声在喉咙里打转。

在这令人几近窒息的沉沉黑暗里，她分明能清晰地察觉到身上有东西在缓缓爬行，但凡接触到皮肤之处，皆是一片冰凉。那触感黏腻且湿冷，使得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战栗起来。有蜈蚣，它们毫无规律地游走，从袖口、衣领爬进了身体里。有老鼠，它们那尖锐而又冰冷的爪子，抓的她皮肤火辣辣地疼。还有蛇，吐信子的“嘶嘶”声，尖锐的牙齿咬进皮肉的痛感。

恐惧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冷汗从额头不断渗出，她绝望地瞪大眼睛，却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听到有人在喊“公主”，有人在喊“瑶光”，是皇兄的声音。

她想起来了，她在后花园看到一只小猫，贪玩去追猫，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断壁宫里。断壁宫是皇宫内废妃的居所，宫内阴森恐怖，四周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栖息。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破旧的门窗在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她吓得连连后退，想转身离去，可背后竟站着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那女人形如鬼魅，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如麻。她顿时被吓得瘫软在地，四肢发麻，喉咙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女人欺身而上，用布帛塞住了她的嘴巴，又用藤条绑住了她，毫不留情地将她扔进了断壁宫的枯井之中。

寻她的声音渐进又渐远，她没办法回应，找她的人也找不到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一秒都难熬。她只觉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自己被永远地困在了这暗无天日的井里。

她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皇兄的声音，仿佛就在井上不远。

只听得皇兄说道：“云兄，你说卦上显示说瑶光就在这西南边，可这五日我们把整个皇宫都翻过来了，都没有啊。”声音中满是焦急与困惑。

原来五日了，她以为她已经过完了一生。她想挣扎呼救，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微微动动手指。

“这里好像被设了阵法。清玄之前说过，四象之木，障蔽幽途，这是……四象木阵。”那声音清亮锐气。“院子里这些木桩有古怪，我进去看看。”

不多时，井口的石板被挪开，光线从井口投射下来。她微微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模糊中好像看到一位白衣少年自井口飘然跃下。身姿轻盈，仿佛仙人降临凡尘。

“瑶光公主？”少年喊了她一声，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

少年蹲在她面前拿掉了她嘴里的布帛，解开了她身上的藤蔓。旋即脱下外衣将她裹起来，轻轻地轻抱起，脚尖轻点，借力飞出了井里。

“瑶光！”皇兄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疾步走过来想接过她，可她靠在少年的胸前，虚弱的眼睛都睁不开，仅存的一点力气都用来紧紧抓住少年的衣服。

“劳烦云兄将瑶光送回琼华宫。”转而下令道：“快传御医到琼华宫为公主医治。严查此次凶手，断壁宫所有宫人，全部仗杀。”

五天滴水未进，侍女来给她换洗，她也只抓着少年的衣袖不愿松手。

“小公主，别害怕，你现在在琼华宫，已经安全了。”少年声音坚定且温柔的哄。

她只觉浑身一丝力气也无，全身上下无处不疼。那恐惧仿若汹涌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朝着她席卷而来。唯有紧紧抓着他的衣衫，那恐惧感才能稍稍消散。

少年继续哄道：“你伤的严重，得让太医医治。这样，我这刚得了幻音阁镇阁之宝唐多令，听闻此谱能平人心波澜，解人忧思困扰。你先松开手，我将这曲谱送予你。”

她微微睁眼看他，少年眼眸清亮。笑着说：“小公主，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啊。”

下一秒，世界崩塌，少年坠落西海之崖。她想要伸手去抓住少年，可身体却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师父！”

岁安惊呼出声，屋外天光大亮。那日光透过窗棂洒入屋内，竟已过巳时六刻。

岁安瞬间跃起，急忙穿好衣衫，如风般冲向云沉房间。身影从走廊中快速掠过，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声。

然而，当她来到那房间前，推开门一看，却是房间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岁安心中涌起一股失落与焦急，正自彷徨间，客栈的店小二恰好路过。

那店小二微微一礼，道：“那位客官卯时三刻便退房了，说是去栖山寺了。”

岁安气得蛾眉紧蹙，连连跺脚。她房间的窗棂上还有残留的香灰，这般费劲功夫的想把她甩开，又哪里还会真的去什么栖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