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正气
本就是双座车,坐两个人绰绰有余。车夫也是靠这个修行,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
李承和道士坐上了车,车夫抬起车把,慢慢提速。
正琢磨着槐树和兜里的那颗丹,听到道士一声低喝:“你他娘的慢点!”
李承回过神来:也不见车夫跑多快,但如风驰电掣,道边的树木竟然在飞速的倒退?
再仔细看,车夫并非如平常走路那样走成直线,而是两只脚左右交替,像猫步般来回变换。
忽如穿花蝴蝶,忽又如蜻蜓点水,但走的极稳,感受不到丝毫颠簸。
李承格外好奇:“这是什么,功法,还是步法?”
道士撇撇嘴:“功法个屁?这是他自己悟的,没什么屌用,也就跑腿快些……所以,天生拉车的贱命!”
车夫冷笑:要不是李承在,他能立地把道士的屎给打出来。
李承却不以为然:这可不止是跑腿快些。
何五障“嗖”的来“嗖”的去,不也靠的是步法?而且车夫才十重,如果修到十七八重的地步,怕是不比何五障慢。
但遇强敌,如果打不过,跑起来谁能追得上?这么一想,岂不是正儿八经的保命手段?
见李承看的仔细,车夫谦虚的笑笑:“也没什么决窍,不过熟能生巧罢了。哪日先生若不忙,我慢慢走两遍,您一看便知……”
道士忙接口:“我也要看!”
车夫“呵呵”一声:“你看个鸡毛!”
就这般,差不多半个钟头,三人到了西城。
李承是第一次来,不免新奇,多看了两眼。
在同一座城中,却是两番光景:东城多木楼,这儿却是一水儿的砖楼。楼也相对高一些,大都是七八层,也不乏十层以上的高楼。
街道宽阔,没什么地摊,偶尔能看到摆在店铺门口的长案。人不少,但大都是西装革履,很少见长袍短褂,也无东市那般喧闹。
感觉少了几丝烟火气,但胜在干净整齐。
等车夫存了车,三人进了集市。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李承径直往一家店走去。
两人抬头一看:一面幡旗,底下画着五彩斑斓的老虎,顶上写着一个偌大的兽字。
要给那猫儿买什么西?
转着念头,两人跟了进去,刚踏过门槛,李承伸手一掏:“掌柜,这个收不收!”
车夫和道士定眼细瞅:一颗象牙球,乌朴朴、灰蒙蒙,平平无奇,普普通通。
前两天,李承还让他们看过,说是这东西透着一丝奇异的气机,但车夫和道士都感应不到。
三柜瞄了一眼:“收,五十大洋!”
“麻烦您好好看一看,这并非普通的牙雕!”
三柜摇摇头:“要不您到别处看看?”
整个西市,就这家店最大,看来是没必要看了。
李承点点头,顺手装了起来,再一掏,手里多了一颗圆溜溜的珠子。
“这个收不收?”
“长元丹……但颜色怎么这么暗?”三柜看了几眼,眼睛微亮,又压低了声音,“收倒是收,但成色一般,最多一百大洋!”
你当我是外行?
李承皱起了眉头:“你要不懂行,就叫个眼神好的过来!”
嗨,会不会说话?
三柜刚要开骂,柜台后出来一位戴着眼睛的老人。
“客人包涵!”
他先抱了抱拳,又接过珠子瞅了瞅,眼睛一亮,“这颗丹,客人是从哪来的?”
“朋友送的,你就说收不收!”
“收,当然收……生机如此浓郁,倒是少见?”老人比划了两下手指,“一千二!”
车夫和道士都惊呆了:这不就是上次,那黑猫送给李承的那一颗?
但哪来的生机?
还一转手,就翻了一倍?
看看帮账递来的银票,再看看那颗黑曲曲的丹,车夫和道士半天都没想明白。
但凡李承出门,他俩几乎就伴在左右,没见李承买过什么长元丹。就记得,那猫儿送过一颗。
虽然当时是白的,但与这枚一般大小,再仔细看,甚至是丹纹都一摸一样,所以,这就是那一颗。
但不过四五日,却变的这么黑,甚至莫明其妙的有了“生机”?
既便是那院中有妖,也不该是妖元吗?
怔愣间,李承收了银票,朝奉满脸带笑,亦步亦趋的将三人送出店门。
遂尔,身后又传来喝骂:“吃里扒外的东西,收拾东西滚蛋……”
又听“哎哟”一声,车夫回过头,见之前只给一百大洋的三柜被两个伙计架出了门。
在灵宝城中,这一幕并不鲜见:十有八九是那三柜想下私手。不然值一千二的东西,不会只给一百大洋。
但怎么就能值一千二?
道士凑近了点:“李先生,那颗丹,怎么变黑了?”
“我也不知道!”李承随口回应,“就在院里的桌上放了两日,许是晒黑了?”
怎么可能,从来没听过这玩意还能晒黑?
更何况,朝奉出一千二,你眼神都没变一下,明显早知道。
李承当然知道:就从槐树上落下来了片叶儿,盖了一下,原本可能真的只值百来大洋的一颗丹,瞬间涨了十倍。
也不怪他惦记:足水缸粗的一颗古槐,得有多少叶子?
再想到上次他只是稍稍感应了一下,就差点灵魂出窍,那棵树的生机,又该有多浓厚?
暂时不知道那棵槐树还有什么用,但李承知道,绝不止落下一片叶儿,就能让一颗快失效的丹药生机盈盈这么简单。
正好来了西市,买几颗人能吃的灵药回去试试。
思忖间,道士好似停了下来,李承下意识的回过头。
挺大一家店,足有六层高,门头上刻着一幅六十四卦中的乾卦,还立着一块匾:静磬堂。
一看这三个字,就知这是一家专营道家法器的,再往里瞅,果不其然。
道士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瞅。一个十四五的小道忙迎了出来,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师兄万安!”
“师弟安!”
道士难得的正经了一次,看着李承,指指手里的卦旗:“不瞒李先生,老道手里这张卦旗,便来自这里……”
还有这层渊源?
记得道士说过,他这张幡旗虽还离法宝差着好大一截,但经他多年祭炼,颇具神通。便是遇到比他高个一两境的敌手,也不是不能斗一斗。
如此想来,这店里还是有好东西的。
看老道跃跃欲试,李承笑笑:“左右也无要紧事,那就进去逛逛!”
等的就是这一句,道士道了声谢,率先进了店,李承和车夫跟在后面。
刚进门,先闻到一丝淡雅的清香,继而又传来一种清静宁和的感觉。
正中一座神坛,摆着好大一座铜钟,足足一人高,径围至少也有一丈。坛下一条香案,三座香炉一字排开,缕缕清烟淼淼而上。
其下还有蒲团,香盒,两侧还侍有道童、女冠。乍一看,就如进了道观。
再看四周,柜架林立,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法器。有大有小,材质不一。
但为什么拜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座钟?
再细细一感应,李承猛的睁大眼睛。
大钟散发着一种莫明的神韵,恍然间,耳中似是“嗡”的一声,好像真的听到了钟声,却又隔了好远。
关键的是,好似有两道气机,一个进,一个出。进的那道驳杂,但雄厚浩荡,出的那道煌然正大,凌然昂扬,却细若游丝。
霎时,李承懵在了当场。
他还未入修行时就能感应到,自然知道,进的那一道,便是乖气。
如今入了气运之道,所以更知道,散的那一道正是正气。
何五障说过,王朝灭亡,天下分崩已有百来年,便是有气运之宝,怕是气机也已散的七七八八。
林齐也说过:所谓正邪不两立,那道敕谕若非林氏先祖遗物,若非封印得当,其中的气机早就散的干干净净。
而李承真就是第一次见到,正气之宝中的正气是如何消散的:乖气进,浑厚浩瀚,如泱泱汪洋。和气出,无声无息,更微弱不堪。
但李承想不通: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见,那散出的那些正气,去了什么地方?
转念间,他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大钟上方的穹顶:离开大钟,那道气机愈发微弱,须臾间,便消散于天地之间。
真就散了?
还是说,被同化了?
看他愣着不动,以为是被大钟给镇住了,车夫小声解释:
“这原是城外宁安观的朝钟,战乱时被埋入寺底。直到天下稍定,才从故观遗址中挖了回来……距今已有近百年,一直供奉不断,可谓享尽香火……”
“法宝?”
“当然!只是太过巨大,无人可驭御,就只能摆在店里,当做镇店之宝!”
李承下意识的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史》记:铜山西崩,洛钟东应。钟可定律,更可辩时,既承气运,也应气运,蕴藏几分气运再正常不过。
但可惜,只能眼睁睁的看它散于天地之间,更可惜的是,已然不剩几分。
正唏嘘不已,道士拿着一樽木鱼,巅儿巅儿的跑过来:“李先生,你帮我掌一眼!”
李承愣了愣:“陈道长,这是道家法器!”
你自己就是道士,你自己感应不到?
“我知道!除了道蕴,你再帮我感应一下,是否还有其它灵蕴。”道士点着头,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下,又压低声音,“别像那院子,一个不小心就着了道。”
怎么可能?
整座灵宝城,有妖元和鬼蕴的,独此一家。
转着念头,李承接过木鱼,但刚一上手,心里微微一跳。
这气机,怎么这么怪?
杂且乱不说,隐约间,又给人一种毛发悚立的感觉。
好似还有一丝纯和阳刚之气,更甚至于,还有一丝正气?
哈哈,稀奇了?
那么大一口种,可承气运,可应气运,如今都已散的七七八八,几剩于无。
这么小一樽木鱼,既无铭,也无字,怎么可能还保留着一丝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