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虐臣逞凶

公元907年。

早春。

薄暮中的长安城。

自高祖皇帝李渊618年建国以来，大唐王朝历经风雨飘摇已有289载。

上任天子唐昭宗李晔兴唐不利，改年号为天祐，是为获得上苍祐庇，结果落得个被弑的悲惨下场。

李晔的第九子李柷成了当今天子，坚持不改年号，希祈苦心能感动苍天能降下奇迹，至今已是天祐四年。

奈何天不遂人愿。

方今，天下群雄割据，诸侯称王建制，彼此混战。

其中以全据中原膏腴之地的朱温势力最大，被天子封为梁王。

虎踞河东的晋王安青海正奋力一统河北之地，是为一霸。

关外更有耶律阿保机统一契丹各部称汗，国号“契丹”，其东击奚族、渤海，北征室韦，西讨回鹘，南侵幽燕，凶悍无比。

大唐王朝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只能无奈地静静等待死亡的那天。

阴沉的乌云在咆哮的狂风中翻滚着，张牙舞爪。

城中凋敝不堪的皇宫中，一群衣着华丽的人惊恐不安地站在一处露天广场处，神情凄楚望着不远处一处殿门大开，灯火通明的宫殿。

广场四周已被一队队手持利刃的黑甲武士团团围住。

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隐约从风中传来，“......何太后，罪恶深大，秽乱宫廷，无教护之礼，而有狼虎之毒，宗室所怨，海内之雠也.........今废何太后为庶人，就其园.....”

“罪妇知罪，罪妇知罪........”当今天子的生母，年近四旬，风韵犹存的何太后瘫倒在地，面色惨白地喃喃说道。

一旁手持圣旨，面相凶恶的中年武将，一声冷哼，面露鄙夷之色，朝身边一个武士用眼神示意了下。

武士“唰”的一声抽出腰间钢刀，走上前去，一手抓住妇人的高耸发髻往一歪，露出雪白的脖子，手中钢刀往前一送，顿时血流满地。

年青皇帝李柷面无人色跌坐于地，惊慌、愤怒、懊悔种种情绪缠绕在一起，终于化作一句苍白无力的话语：“梁王不是说只要朕下诏书废了太后，就可以饶她性命吗？何至于此？”

“梁王饶得，我手中钢刀饶不得！”凶恶武将随手将手中圣旨掷于血泊中，看也不看他一眼，走出门去。

“将他们全部押至城东，即刻登船去洛阳。”凶恶武将对着门外众武士命令道。

他又回过头，对着瘫坐于地的皇帝说道，“请吧，皇帝陛下，等下我们就是同船人了。”说罢，便癫狂大笑起来。

一片压抑的哭泣声顿时响起。

这群可怜的皇室贵胄、嫔妃们在摇曳的火光中与粗鲁的呵斥声中逐渐东去。

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亮了整个夜空，划破峰拥耸立、如城堡一样高大的漆黑乌云，接着就是一声巨大的惊雷声，豆大般的雨点从黑云中倾盆泻下。

狂风在黄河上掀起阵阵波涛，浊浪滔天。

大船二楼，数十名押送武士围坐一桌，个个举杯痛饮，狼吞虎咽。

被押送的华服贵人们战战兢兢地缩在另外一头，与那些装着衣裳，珠宝的箱子挤成一堆。

其中有不少武士借着酒劲，不怀好意地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往日身份尊贵的女眷。

凶恶武将自己单坐船中央一桌，不要命地灌着烈酒。

“来，陛下，饮了这杯酒，嗝——”凶恶武将打了个酒嗝，身体随着船身的摇晃踉踉跄跄地将一碗酒递到李柷身前。

李柷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地接过酒碗，眼睛一闭，将碗中冰凉的酒水一饮而尽，忙不迭谢道：“多谢将军赐酒，此酒甚甘。”

凶恶武将眼神中的鄙夷之意少了几分，却也不接碗，直接走回酒桌，低声自言自语道：“倒是有几分太宗皇帝遗风。”

“来人，”凶恶武将一拍桌子，大声吼道，“给他们也弄些酒食，做个饱死鬼，黄泉路上结伴走得快些。”说罢，便搬起酒坛痛饮起来。

楼下有人应声而动。

听闻此言，那些华服贵人们顿时惊骇莫名，哭作一团，更有甚者，裳下已是漆湿一片。

李柷闻言瘫坐在原地，惨笑不已，原以为自己写完禅位诏书能做个汉献帝，还能混个善终，不料那朱三却是如此丧心病狂。

人群中，一面带戚色怀抱婴儿的年青端庄贵妇朝身边二个侍女使了个眼色，悄悄朝后退去，却是李柷的陈皇后。

陈皇后当时还是王妃时经历朱温弑君，今日又亲眼目睹太后惨死，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一行人已是有去无回。

她自己死倒也罢了，可怀中之子何其无辜，一路上来，搜尽肚肠苦思救儿之策，终于让她觅得一线生机——跳河。

一红裙侍女点了点头，看看周边无人注意，悄悄打开脚下一个一尺多长小木箱。

另外一绿裙侍女不声不响地将身体移到了前方，用身体遮住了守卫们的视线。

此箱本是陈皇后的首饰箱，现在箱中下方垫着半箱丝绸衣物，顶上不知何时已被钻出几个细小孔洞，。

宫妇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熟睡婴儿悄悄放入箱中，见其没有哭闹，心中暂时松了口气，又悄悄扣牢箱锁。

三人早就打量了好了四周环境，从门口处出去是痴心妄想了，唯一的机会便是跳窗。

可如今风大雨急，窗户早就锁上，贸然打开，必被人所觉。

楼梯处响起下面士卒搬桌椅的声音，已经不能再等了，万一婴儿啼哭，万事皆休。

“诸人中，唯你会水性，拜托你了。”皇后悄声向红裙侍女说道。

红裙侍女无言，泪流满面的点点头。

皇后猛地拉开窗户木栓，侧身闪在一旁。

狂风挟劲雨，扑面而至。

红裙侍女怀抱箱子，迅疾踏上椅子。

“尔等作甚！”凶恶武将首先反应过来，猛地一个酒坛砸了过来。

危急时刻，绿裙侍女挺身而出挡住酒坛。

“咚”——酒坛重重地砸在绿裙侍女头上，在酒水鲜血横流中，化作一地碎片。

未做丝毫停留，红裙侍女迅速弯腰穿过船窗，往外一扑，“噗通”一声消失在冰冷漆黑的河水中。

“给脸不要脸，某欲让汝等做个饱死鬼，竟然敢逃，给某全都砍了。”凶恶武将勃然大怒。

不多时，船上狞笑声，斫人声，哀嚎声响做一片。

未几，船上燃起熊熊大火，将船上一切吞噬干净。

公元907年，朱温为绝唐室忠臣念想，假意将天子李柷走水路从长安迎至洛阳，半途弑杀李柷满门后纵火焚船，对外称覆舟而亡。

大唐帝国正式灭亡。

朱温以皇帝有诏为名，自封皇帝，建国为梁，改元开平。

晋阳安青海、淮南杨渥、凤翔李茂贞称其为反贼，仍沿用天祐年号，四川王建自己称帝，国号为蜀。

神州大地由此进入悲惨程度仅次于五胡乱华时代的五代十国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