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 春耕伊始
“往年,只有我们这些半入土的老家伙,怎么干的完这么多农活?!
常常连一半的田地都来不及耕种完,播种的季节就过去了!”
“从去年开始,县令大人停止这种无底线征役,改成每半个月去操练一次后,我们春耕时能够开耕的土地就多了,效率也高了许多。
可以想象明年收获的粮食也会水涨船高!
虽然我们交的粮食多了但粮成占比反而更少了,留下来自存的粮食比以往多了好多,如今每家每户都能顿顿吃饱饭!”
老农话里话外都是对曹县令的推崇,因为他是真的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父母官!
在他眼中,曹县令仿佛就像佛陀转生,普照众生的圣人。
因为体恤民众,劝事农桑,所以总量上去了,哪怕降低了赋税,所收到的钱粮也比以往多吗?
曹郯单手托着下巴,心中思索道。
听到老农在当事人面前毫不收敛的夸赞自己。
就算曹郯的脸皮厚的跟个城墙似的,也有点招架不住!
冬末的暖阳到了下午,也变得毒辣起来,曹郯松了松衣领。
他看到树阴下有一块表面平整的石头,嘿嘿一笑,一屁股坐了下去,道:
“我也觉得曹县令是个好官,前几年家中长辈经常被上任县令和当地世家豪族敲诈吸血。
恨不得把长辈们全部敲碎,吸掉他们的骨髓。”
“是曹县令改革县府,严明律法,明镜高悬,给了我们一个政治清明,人民安居乐业的环境。
他还鼓励人们通商,推动县城的繁华,不仅如此还劝课农桑,实行均田制和摊丁入亩等减轻农民负担的政行。
我们每个人都以曹县长为榜样,一心一意为老百姓服务!”
最后一句就有些尬了,似乎是曹郯临时加上去,说太快,讲漏嘴了!
“为老百姓服务?”老农听到这句话脸色都有些激动了,“曹县令果然是我们的父母官,心中对我们这些农民始终带着挂念,对我们充满关怀和爱护。”
在前任县令的世家的压迫下,曹郯主动改革各种政行,体恤百姓疾苦的行为,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全靠同行衬托!
老农满意地看了看曹郯,语气慈和地说道:“看来小伙子你也是支持县令大人的!”
话锋一转,他砸吧了一口烟嘴后,缓缓开口,“不像隔壁马桥村,他们对待县府的政令置之不理,消极对抗,嘿!能碰到这样的县令是他们的福气,还不珍惜。
看着吧,等这次县令收拾完莱芜,马桥村定要倒大霉!”
曹郯心中有些惊讶,现在般阳还有地方听调不听宣?
转头一想,他又记起来了:当初为了避免般阳县彻底乱套,留下几个地方势力特别顽固的地方没有改革,实行均田制。
现在,这可不行!
这是一个很严肃问题!
曹郯可不想前线将士赴汤蹈火,出生入死,结果后方大本营有起火的风险。
如今,莱芜初定,般阳也许短时间蛰伏,正好腾出手把所有不服从新政的顽固势力一网打尽。
不服从,便死!
曹郯脸色一沉,露出冰冷刺骨的眼神,这一次恐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了!
想到这,曹郯的眼神瞥向苏峻,对方马上反应过来,拿出一个小本本开始记上。
“老人家他们为什么要对抗官府?”曹郯希望得到一些旁观者的视角,于是向老农提了一嘴。
他撇撇嘴说:“还不是马桥村的村民听信了李家老爷的谗言,说什么只要大家抱团就能够给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实际上还不是他不想丢掉家中的多数田地,毕竟曹老爷做的是均田制,损害了这些地主老财的利益。”
曹郯顿时目瞪口呆,这特么是封建社会地主版的工会吗?!
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选择抱团,可惜他们低估了曹郯的决心,任何事情上都能得到暂时妥协,唯独在根源上……
对于马桥村的发生的事情,曹郯深深地放在心上,看来全面均田制的事情要尽快了。
当年刚平定般阳之处,忌惮地方地主阶级反扑,没有轻举妄动。
如今时间过去一年敌弱我强很多政见和举措可以实施下去。
老农说的有些累了,砸吧一口烟,曹郯的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老牛拉着的犁上。
曹郯想起了齐民要术,这个一个半世纪后才出现的农学著作,现在就可以把它偷...呸..什么偷?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应该是把它借鉴出来,造福如今的农民老百姓。
曹郯看了一眼犁,发现还只是简单的直辕犁,这种犁相对于以前的已经是属于十分先进的技术了。
在这个已经开始耕—耙—耱,精耕细作的时期已然不错。
可对于曲辕犁来说则远远不够,长直辕犁缺点很明显,不能够灵活转向,起土费力。
如果用上曲辕犁的话,春耕需要的时间极度缩小,效率大大提升,曹郯他们就可以利用这点时间差,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曹郯看着眼前一大片翻整完的田地,嘴唇微抿,语气微沉的问道:“老人家,你们不会把全部的田地都拿来种粮食吧?”
曹郯心一沉,感觉自己好心办坏事了,现在的人还不知道什么叫轮作。
以前那群搜刮民脂民膏的世家豪强,强制征役农夫,导致每年至少有一半的田地荒废。
从某种意义上,机缘巧合的帮这些农民进行轮作。
老农眼里透着奇怪,看曹郯的眼神里露出这个人是傻杯的意思。
“有田不种还荒废在那里,这不是天底下最大傻子吗?”老农带着嗤笑回怼曹郯。
曹郯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只是解释道:“不是让你们荒废在那里,可以种些别的!
一片土地的肥力是有限的,如果一直连年耕下去,哪怕是肥沃的农田也会被耕坏,粮食产量逐年下降。”
这个年代的人还没有轮作的意识,听到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敢教育自己,让老农感觉丢了脸。
老人家一甩烟杆子,不爽地说道:“小娃娃,到底是你有经验还是我有经验,老农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要多。”
听到对方的话后,曹郯顿时无语,其实对方的态度很正常,毕竟自己的观点惊世骇俗,哪有能赚钱却不去赚的道理?
可他们哪里知道,忍住眼前的钱不捡,从长远看,日后能得到更多!
可有钱不赚这放在哪里都说不通,曹郯自己也知道自己过于理想,于是补充道:“不让你种粟米旱稻,但你可以种一些大豆啊,今年这片地种稻米,明年就种大豆。”
轮作可以提高田地肥力,提高作物产量,减少虫害等等好处。
利远大于弊!
这是曹郯在光脑上白度的话,经过华夏近千年的经验浓缩精华。
可理论不经过实践检验,始终都是空白的,只有通过轮作获取更多的粮草才能够堵上他们的嘴!
曹郯决定现在部分地方实施轮作,最后统计粮食产量,用事实来说话。
而不是一股脑觉得这个是对的,就无脑相信崇拜,却从来不思考适不适合,会不会水土不服。
哪怕你是对的,但错误时间中出现绝对正确的理论未必是对的!
就像原始社会的人们日夜为填饱肚子而努力,在他们眼中刀耕火种,焚烧森林来形成一座肥沃的农田是正确的。
这时候,如果有人告诉他们毁坏森林,破坏绿植是错误的,应该保护环境,恐怕这个人下一秒都活不过去。
正确的理论要出现在正确的时间中!
因此,太过于超前的思想是不会被世人认可,他们就像一位拿着火把的先驱。
于混沌寻找到光明,在困境中察觉到出路,却没有人理解信任的痛苦,一身抱负空憾终身。
曹郯和老人的争执似乎吸引了在田地上用耙翻土,平土的人们。
老农感觉在家里人面前丢了脸,涨红脸,抱着固执己见,不屑道:“哪里来的小娃娃,别在这里不懂装懂乱说。”
“还种大豆小豆的,不种稻米我们吃什么?拿什么交公粮?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哪里懂这些?!”
听到这,曹郯收起想要说服对方的想法。
秀才遇到兵,有理怎么也说不清!
可自己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放下狠话:“老人家,你看着吧,曹县令很快就会下令让双杨乡开始轮作。”
“切,县令大人英明神武,怎么会听你这种油头粉面,一看就是肚子没点墨水的无用书生的话?!
说的话根本不着实际,还说什么不能把全部田地拿来种粟米旱稻,大伙评评理这对吗?”
老农眼见越来越多人靠近,干脆心一横大声说出来,让人点评一下。
一些休息的庄稼汉子和妇女靠了过来,他们第一次听到这样惊世骇俗的观点,纷纷开始谴责。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懂什么?”
“对啊,对啊!这些地主老财家家的公子懂个什么劲,不添乱就很不错了!”
“就是。”
“还说什么不种粮食?!!不种我们吃什么?怎么交赋税给县令大人?”
“是啊,如果不能交足够的粮食给县令大人,我恐怕连睡觉都不安稳!”
“是我就在炕上抱着身边那个漂亮婆娘,都不舍的下床。”
......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话果不欺我!
听着周围人说着毫不留情的话,走向越来越偏,越来越难听!
苏峻脸一黑,面色变得难堪。
身旁的朱玉珍轻咬红唇,脸色黑沉,心中有些恼火这些村中的长辈们欺软怕硬,嚣张跋扈的模样。
曹郯轻拍了一下朱玉珍的手,让其放下心来。
“大伙觉得我说的不对,我也理解只是...”
“只是什么?胡说八道就是胡说八道,快点滚蛋,别在这里惹朱老气恼。
轮种地,你们这些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地主老爷能比我们这些农户还懂吗?”
一位身强体壮,皮肤黝黑的庄稼汉子扛着锄头走出来说道,他的麻裤脚还卷了卷,露出半个小腿。
曹郯推行一年多的扫盲和思想解放,把这些农民百姓对地主豪族们的敬畏一扫而光。
现在的他们对于豪族贵绅没有一点敬意。
苏峻闻言脾气就上来了,愤怒地指着这位庄稼汉,呵斥:“把你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快给公子道歉!”
这位庄稼汉即李德胜,双手报胸,一脸无所畏惧,说:“呵!你算什么东西?我李德胜行得正,坐得端。
哪怕你叫来县令大人过来,我也不会屈服,也还是这句话!”
吹牛谁都会,就是不知道对方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样!
说完,苏峻的脸色变得不知所措,曹郯的脸沉了下来,就像一滴墨水落入一碗清水中。
朱玉珍开始给自己这个亲戚关系远到不知道哪里去的叔叔开始默哀。
但见此情景,又不好什么都不做!
当她准备站出来的时候,人群外边出现骚动。
“干什么?干什么呢!”
“聚在这里是准备造反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驱散在场围观的田庄村民。
曹郯想不起声音的主人,但朱玉珍一下子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来人穿着上好绸缎缝制的蓝色官府,一条黑色带子衬托出对方浑圆壮实的腰,脚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衙役,一行人趾高气昂。
看到这里,曹郯的眉宇出现一丝不悦。
政行改革!
吏治改革!
改到现在,下面的人还在沿用原来那一套,这叫什么改革呢?
要不是这次曹郯出来巡查,恐怕还蒙在鼓里。
可这也不是王猛失职,而是官和吏是两种天差地别的职位。
要想扭过提高下面人的素质和思想,恐怕只有科考制....
官府的改革还在由上及下,县城的大致完成。
六个乡在平定莱芜后才开始,如今进行到一半,没有完全落实下来,现在看来科考已经势在必行!
“朱...朱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来人原本虎虎生威,一行一动之间仿佛牵动在场所有人的心。
当他看到朱玉珍的脸后,面色骤变,目光开始高速打量周围。
不出所望。
田明春一眼就认出曹郯来,他语气兴奋,身体高兴的都有些发颤。
“县令大人!”
曹郯暗叫不好,忘了给这小子说要隐瞒的事情。
田明春的一句话如同一块小石子投入波澜不惊的湖面,引起层层跌宕。
瞬间点燃了众人的热情!
“县令大人?!”
“什么,他竟然是曹县令?看起来也不像啊,年纪这么小?”
“你没听朱家说过曹县长的年纪比他们家那个出落得漂亮的小女儿还小吗?”
“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那个和仙女一样美丽的女子是朱家小女。”
几乎所有人都面红耳赤,大声欢呼,除了某个老农和汉子。
他们俩脸色苍白无力,中年汉子浑身冷汗直冒,头皮发麻地看着曹郯,祈祷他没有注意到自己。
老农则是手指颤白地拿起旱烟杆子,可烟嘴怎么也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