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是非难辨
壮汉死的很安详。
...
吃完赤丹,他如魔神般冲到高空,手指指甲疯长,一把就撕碎了香火虚影的手,剜向药顽。
武夫的血煞能够突破虚实的壁障,打到阴神,此时这接近七品凌云的一击,若能击中,将会彻底寂灭药顽。
可当他身居于高空,离天愈发接近的时候。
无边的恐惧几乎要使他窒息,香火虚影上方,寂黑的苍穹,何时升起了两轮暗红的太阳?!
方圆不知多少丈,几乎掩盖了整个村子的天空!
不对,太阳之外好似还有眉眼的轮廓,难道这惶惶如大日般的东西,居是一对双目?
壮汉练武多年,再加食用人丹,才能长成这一丈高的身躯,但即使如此,比之暗红双眼,却深感无力。
只觉像花瓶内的蝼蚁,抬头一看,瓶口被遮天蔽日的眼睛挡住,根本生不出与之抗争的念头。
“呃啊!”
诡异的双目过于恐怖,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壮汉嘶吼着闭眼,克制心中的巨物恐惧,右手反握白骨大刀,身子回旋,继续斩向药顽。
这新来的社神绝对和上任社神一样,吞食胚胎以炼大道,该杀!
这香火虚影是假的!根本没人会祭拜这样的鬼物!天空双曈也是假的!都是假的!
杀杀杀!
“给我死!”
刀锋裹挟着浓烈的煞气,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光。
生死存亡,药顽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平静,天上的眼睛这会他也看见了,除了姜夜,他想不出附近还有谁有这个能耐。
因而他丝毫不慌,施展遁术的同时,抬头,挺胸:“道长爷爷——救命!!”
大音希声。
这一刹那,时间变得很慢,很慢,声音也近接于无。
遮天蔽日的诡异双目没了,天空一片晴朗,世界仿佛定格。
锵!
直到一声金铁交鸣,撕裂了虚幻的静止,时间流速才猛的恢复。
药顽惊异的发现,自己身前,居然凌空突现了一个道髻飘飘,英姿勃发的道士。
他如谪仙下凡,左手负在身后,仅用右手二指,就接住了壮汉至刚至阳的斩击。
火光飞溅,不能使他退后丝毫。
“你的眼睛很红啊,快赶上我了。”
姜夜看着壮汉充满血丝的眼球调侃道,然后双指一翻,这灵铁淬炼,可斩社神的白骨大刀竟崩碎开来!
在壮汉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右手一拉,一推,平平无奇,缓慢孱弱的掌击,却引动了天地大势。
嘭——
壮汉如陨星般砸向地面,不仅如此,手掌对应的方向,发出一阵轰鸣,整片稻田都像被百丈巨人拍击了一样,陷下去一个巨大的掌形凹坑。
凹坑高度足有八尺,壮汉砸落在最中间,披头散发,袍服破碎,嘴角不断咳出肺腑的血块,奄奄一息。
啪嗒。
姜夜轻轻落在坑边,好奇的看向下方气息萎靡的壮汉。
虽然此人刚才状若邪魔,气焰滔天,可现在临死之际,魔意外散,终是露出了他的本相。
不过是个健壮,高大的农家中年,此刻躺在泥里仿佛看淡生死,面色平静,即使对上姜夜的目光,也毫无怨恨。
“这就是赤丹的邪性所在。”
药顽这时也跑了过来,站在姜夜身侧,解释道:
“服食赤丹,虽然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涨气血,可这股力量终究不是自己练出来的,没经历过岁月的打磨,稍有不慎,便会被杀戮影响本心,变成人魔,所以朝廷严禁此丹流通,现在只有赤丹教众还有此丹来路。”
姜夜闻言轻轻一叹,方才壮汉给村长讲的故事他都听见了,吃绝户、胁迫寡妇意愿、拐卖女童,看来山下不只要小心外在邪魔,也需防备人心。
“阿良!!!”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嘶哑的喊叫,村正突然从歪脖子树下冲来,跳进掌坑,跪在壮汉身侧,一手枕着他的头,另一只手想要接住他从嘴里吐出的血块。
可不论怎么接,也阻止不了壮汉生命的流逝。
“你娘和囡囡死的时候就让你忍一忍,你不听;让你别去赤丹教,你也不听;让你早点走,你还不听;什么时候能听爹的话....”
他捧着手里的稠血,身子颤抖不已,老泪纵横,眼看壮汉目中的灵动一点点的消失,近接疯狂的他,突然轻轻放下壮汉的身子。
然后提起掉落在一边的白骨断刀,携着满腔怒意抬头看向上方。
坑顶站着两个神,月光突破云层,斜斜洒落,二位上神身披霞光,居高临下,面容藏在阴影里,难以揣度。
村正知道社神和道官是在“降魔”,儿子屠村,又袭击朝廷正神,法礼上该杀,但现在无关是非对错,他想给儿子报仇。
“爹....”
刚走一步,发现自己的脚踝被一只大手抓住,村正回头一看,却见壮汉躺在地上摇了摇头:“算了吧。”
这三个字如变换了时空,将村正父子带到了去年的六月廿七。
那晚。
夜游神奉令抓捕邪魔,路过鲍家村,在邪魔的有意引导下,双方大战至村中。
期间,夜游神随手一击,就灭杀了院内好奇观望的村正妻女,可他造成杀孽看都没看一眼,便漠然离去。
壮汉看着飞走的神,压抑住怒火,和父亲处理好母亲妹妹的遗体,次日,他提刀想杀进城隍庙,斩了夜游神。
可村正知道城隍庙势力庞大,夜游神法力高深,不是他们这些泥腿子惹得起的。
即使睚眦欲裂,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对儿子说:
“城隍庙早上派人来赔罪了,夜游神专注于降魔,只是一时失手才.....唉,他们送了咱家好多粮食,今年秋税上涨,好多落魄户都交不上....儿啊,算了吧。”
“爹。”
思绪回至现在,壮汉看了眼坑顶的神灵,道:“这片田是二爷的,你从我娶媳妇的钱里拿点出来,赔给二爷,他家好不容易添了崽,正缺钱。”
说罢,鼻息一停,再也没了动静。
村正被这句话点醒,现实像一座大山,把他笔挺的腰压的佝偻,他失魂落魄的丢掉断刀,跪倒在地,木然对着姜夜和药顽匍匐磕头。
“老朽教子无方,罪恶深重....请二位老爷,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