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身无片缕,何敢误佳人
落英庄外
常敬良手持轻语剑,带着黑奴小心翼翼地向内走去,经过几天的修炼,他体内的已经青阳流转。
丹田之中不再是单纯的炁韵,而是如同青木般带来盎然的生机,丝丝流转,让他整个人的恢复能力都大幅提升,一些小伤可以轻松治愈。
按照青阳绝的说法他已经是练气中阶了,待到所有炁韵进阶化为青阳,便可为高阶。
他踏上修行之路的日子还不过复数,就已经从无到有,没什么挫折的,跨越两个境界,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快,还是练气便是如此的简单。
不过常敬良确实是晋升了,多一分实力他的腰杆子就硬朗一分。
落英庄只比那红雨巷大上一点,这霍先生酷爱桃花,即使是隐藏在这紫竹林中,也是种得落花遍地,粉色长廊,
“常小友,来了吗?可愿进来一叙。”
声音回响,飘荡在这空荡的林间,常敬良站在庄外看去,只见红袍男子正坐在一棵桃树,轻举茶杯向他邀约。
竹凳长椅,紫檀茶几,桃花随风轻落于身上,十分雅致。
这个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命的制偶师,在外的风范根本让人看不出异样。
知人知面不知心,常敬良是深深地领教了。
他迈步走进院内,紧靠在黑奴身边,沉声问道:“这是你的本体吗?还是说又是什么人偶?”
经过上次鬼偶事件后,他已经知道对方的手艺已经达到了仅看外表无法分辨的地步。
跟鬼偶说话没什么意义。
霍先生轻声一笑,也不多废话伸手斩去了自己的半截小指露出其中白骨。
“常小友,我与汝相谈甚欢,自是用本体见人又如何,且坐吧。”
“上次那个冒犯的家伙,我曾规劝过奈何他不听....”
气质阴柔的红袍男子,侧目望向他,常敬良感觉浑发毛,不由得屏住呼吸,握紧手中玉剑。
毫无疑问,这就是在警告,那个冒犯的家伙常敬良一猜就知道是谁,筑基大圆满栽得如此迅速,对方确实很有手段。
“他还活着吗?”
这句话是替沐小微问的,总归是师兄妹,要真是这样死了确实是让人伤心。
霍先生转动手中紫砂茶碗,笑容温和,“我把它扔去做肥料了,当时还有口气,现在不知了。”
此话看来是凶多吉少,只能是寄希望于筑基仙人的生命足够强悍。
“小友可坐,若是不嫌弃,可愿听听我的故事,之后咱们可以再行争斗。”
修长苍白的手指一挥,竹凳上掉落的桃花散去,霍先生亲手为他斟茶,倒是好客。
“好,那就听听先生的故事。”本就是想要拖延时间的常敬良,如其所愿坐在茶几的另一边,黑奴紧贴着在他的背后警惕四周。
坐是坐得,但这茶水,他是绝不可能去碰。
见到他不肯用茶,霍先生也未多让,自顾自地饮了一杯,手扶在紫檀茶几上,侧着身子言道。
“小友,我在这阳关活了近百年,很少与外人谈及往事。”
“因为这世上人庸碌,凌晨不闻鸡鸣之声便步入田间,直到夕阳落幕,天色昏沉才收拾起行囊才想得归家。
每日为那碎银几两而慌慌张张,出口便是今天挣了几个铜板,实在是没什么好谈论的。”
“修行这么多年我都快渐渐淡忘了,遥想当年我家里也就只是个替人糊窗子的木匠罢了。
从幼时起参加祭奠朝拜,我就感觉那供奉的神像实在是太过俗气,雕工粗糙。
我常常私下里琢磨刻人的巧儿,从雕刻的图有人形,到与皮影戏上的类似,慢慢地会做人偶,勾勒画眉。
可当时阳关城比现在凄凉多了,人都吃不饱饭,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在旁人看来就是不务正业。
甚至有的说我被鬼怪附体了,即使做得再好拿到外面去买,也值不得几个钱,还常常被人取笑羞辱。
有时被嘲讽,我也会想人生在世,应是有些信念的,我有手艺,也不想与我父亲那样天天只接粗活,潦草一生。
奈何道路艰难,木匠本就不好做,只能勉强糊口的水平,还要分神去雕那卖不出去的人,实在是种妄念。
直到有天我像往常那样,在一桃树下雕着木偶时,有个大户人家很少出阁的小姐看中了,我做的小玩意,对其爱不释手,连声夸奖,还给了我十两银子,将全部木偶都买走了。
虽然听上去很像是话本,但当时的我真觉得是遇到了神仙,白白净净的又好看,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人。”
“小友,当时是我活了百年来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我最高兴的日子,不知你能体会几分。”
霍先生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温和如春风过境,肆意流畅。
原本对眼前之人是否是本体还存有疑惑的常敬良,也不再起疑,如此神情,鬼偶是模仿不来的。
“高山流水觅知音,此等感觉非比寻常。”常敬良回应道。
不过在蓝星大学读过社会心理的他,很清楚的知道,一切娱乐和休闲都是建立在物质生活上的。
人能生存下来,有时间有精力才会去思考美,思考如何更舒服些。
那些阳关城不喜欢鬼偶,感觉其乃是歪门邪道的人,并不是没有欣赏的能力,而是世道艰难,没办法让他们去想生活以外的事。
而那富家小姐衣食无忧自然有时间去欣赏木偶。
但想想坚守多年的东西被认可,确实是会让人欣喜若狂。
“那后来呢?即如话本,应该还有段姻缘吧,那是先生的妻子吗?”
常敬良揣测到,以霍先生当前的修为和手艺,即使是配一百个大户小姐也不过分,有人为了巴结仙人甚至会将自己的女儿主动送上门来。
闻言,红袍男子的脸色黯淡下来,眸中失去光亮,苦笑一声。
“倒是真如你所言,后来她常常来桃树下找我,与我交流木偶上的事。
我也越发地有动力,精进自己的技术做出的东西越来越好,一来二去,虽未明言倒是也像是那牵着红绳之人。
直到有一天,她来到桃花树下告诉我,家中为她做了媒,是那当时阳关城府监的小儿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官取民虽是有些高攀,但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当时听到这句话,我的脑袋嗡地一下,下意识地拱手祝贺。
她却是凑到了我的身前,用祈求的眼神看问我,是不是稀罕她,是不是喜欢她。
若真是如此,就带着她去私奔,哪怕是离开这阳关城,也是愿意。
当时我一瞬间欣喜若狂,但咬着牙没敢言语,她站在我的身前,迟迟不肯离去,过了半日,桃花飘散落满全身,我都没有再搭话。”
闻言,常敬良少见地露出困惑的表情,也是首次对这个很长的故事提起兴趣。
对方女子都这么说了,为何不敢回话,这不是好事吗?
霍先生的眼睛紧紧盯着茶杯,上面白雾散去,似乎是凉了:
“有时候人就是如此,当初我做木偶无人赏识的时候,即使被人嘲讽,活得艰辛,衣着破败,也没有动摇过,没有想过放弃,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但是她问我能不能带她走时,家中那破败的瓦房,每日为柴米油盐发愁的生计,却涌了上来。”
“哈哈哈!想想当真是可笑啊!”
霍先生扶着衣袖,仰天长叹,手臂颤抖洒尽杯中茶水。
“我能受苦,能忍受贫困,能忍受所有的嘲讽与冷眼,但我无法能看着一个从不知人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陪着我一起受苦。”
“身无片缕,何敢误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