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黄老汉的逍遥
“摘了？”陈景晏吹开飘浮的茶叶，轻啜了一口，“什么人摘的？”
小厮也不回答，低头翻着册子。他舔了舔毛笔，在切成长条的宣纸上，飞速写下一串信息。
接着，把纸条往前一推，对客人爱答不理的。
陈景晏微微摇头，这小厮的势利眼，真是世间少有。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纸条上，上面有几行潦草的小字。
他微微皱眉，凝神细看，终于辨认出纸条上的内容：“火焰银鲤、冰梭子若干、灵草种子多种。有缘道友，若有意交易，请在午时之前，至西城翠林巷戊亥宅相会。黄老汉。”
陈景晏抬起头，本想再询问几句关于黄老汉的事宜。然而，那小厮昂首挺胸，故意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罢了，犯不着跟你置气。”他释然一笑，将纸条放入怀中，转身朝西城走去。
翠林巷的环境倒是清幽，青石铺就的道路笔直地延伸至城门口。
两侧的宅院多由青灰色砖石砌就，门口蹲着古朴、雄壮的雄狮。朱红色的大门上，金色的门环熠熠生辉。
屋檐下，悬挂着几盏灯笼。门楹上，刻着一对道文。这些院落多有阵法守护，显然，居住在此的多是修士。
陈景晏依照纸条上的地址，在翠林巷中寻觅。很快，找到了标记着“戊”字的巷口。
沿着巷子走到尽头，黄老汉的宅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原以为是个篱笆围绕的茅草屋，没想到，竟然是五进五出的豪宅。”
将拜访的讯息传入阵法，很快，一位管家模样的男人走了出来。
“先生，我家老爷正在后花园，请随我来。”管家微微弓腰，侧身让开道路。
他一边引路，一边稍稍落后陈景晏半个身位。距离感的拿捏得恰到好处，显示出高超的素养。
在管家的引导下，陈景晏绕过精美的影壁，穿过曲折的游廊。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扑面而来。
园中，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蒙着眼睛，与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妾们捉迷藏。
“老爷，奴家在这里~”一声娇嗔在花丛中飘荡。
另一位女子俏皮的喊道：“老爷老爷，人家等你呢。”
“老爷，加油哦。”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咯咯的笑声。
充满花香的空气中，弥漫着银铃般的声音。黄老汉察觉外面有客，把脸转了过来。
“让道友见笑了。在下姓黄，单名一个舟字。”他说着摘掉蒙眼的布料，“仙逸城的道友们，都称我黄老汉。”
他拍拍身边小妾的屁股，示意她们先行退下。
“黄兄好兴致。”陈景晏微微拱手，等女子们全部离开后，才步入花园。
“看开了，兴致就高了。”黄老汉热情地邀请他坐下，说：“我年轻的时候，极度克制自我。然而，资质终究有限。”
“不管自己再努力，仙途依旧无望，长生更是遥不可及。”
“后来转念一想，我练气修仙，不就是为了享受人生吗？”
“于是，索性离开了坊市，搬到仙逸城，过上此等悠闲的生活。”
“不怕道友笑话，老夫年逾百岁，但依然龙精虎猛。今年开春，又娶了一房小妾。”他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二八芳华，美艳动人。早起画眉听琴，午后花丛戏耍。晚饭过后，便共赴巫山，翻云覆雨。”
“比着之前枯坐修炼，不知潇洒多少倍、快乐多少倍。”黄老汉笑得十分灿烂，沧桑的眼神中透出一抹怀念。
“陈道友，你觉得我这般生活如何？”他笑着询问，想要从对方这里得到某种认同。
陈景晏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美则美矣，但仿若幻梦泡影。”他声音虽轻，然掷地有声，“练气修士，不过两甲子寿命。几十年后，也不知这片宅院，归属哪个人家。”
“你！”黄老汉气急，猛地一拍石桌。
陈景晏平淡一笑，接着说：“此番潇洒，道友骗骗别人也就罢了，莫要骗了自己。”
“你若真心享受这等逍遥，何必问我，何必问真？”陈景晏的话如同利箭，直戳他的心扉。
黄老汉顿时语塞，神情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
他耷拉着眼皮，之前与小妾们嬉戏的快乐如烟雾般消散了。
“唉，大限将近，我这才明白，这等逍遥不过镜花水月、一场荒唐。”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凉。
“可我不服。”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激昂有力，从明黄腰带上解下妖兽袋，“我之死不在于我，而在于上天薄待。”
“若我有上等资质，筑基便如饮水般简单。”
“然后呢？”陈景晏追问。
黄老汉愣了一会儿，心中的迷雾被这句话拨开一角。
他扪心自问：即便能筑基，又能如何？
不过是在这世间再空活几个甲子，与一群女子嬉戏媾和。无非是花园更大、花朵更艳、妻妾的修为更高。
他在本质上，已经背离了最初的修道之路。
黄老汉认清自我后，低声呢喃：“若这就是长生仙途，未免太过孤苦冷寂。”
“我，错了！”当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整个人似乎发生了某种玄妙的变化。
沉寂多年的境界，此刻有了微弱的悸动。然而，他太老了，老到只能在妻妾的肚皮上奋战。
甚至于，他的身体已经忘了如何运转周天。
等黄老汉稳住心神，陈景晏缓缓开口：“没有什么对和错。”
“既然选择了这种生活，好好享受便是。美人在侧、红袖添香，这样的日子，不知多少苦修的元婴、金丹都未曾享受过。”
“是极，是极！”黄老汉忍不住放声大笑，他将妖兽袋往前一推，说：“老汉年轻时喜欢钓鱼，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
“自从来了仙逸城，里面的灵鱼便一直养着。这么多年下来，已有上千条之多。”
“陈道友能替我解惑，这妖兽袋，道友便拿去吧。”他主动解开上面的禁制，然后又唤来管家，“去，把这些年花园里结的种子统统拿来，送给陈道友。”
陈景晏摇摇头，坚持自己的原则：“黄道友，一码归一码。”
“灵石，我是一定要给的。”
黄老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被陈景晏及时制止：“道友，不如告知我一些信息。”
“好吧。”黄老汉点点头，开出五块下品灵石的“天价”。
陈景晏无奈的笑了笑，非要给他一百块下品灵石。
卖家主动降价、买家主动加价的场面，颇为罕见。最终，黄老汉拗不过他的坚持，收下这些灵石。
一老一少的关系，瞬间拉近许多，成了忘年交一般的朋友。
相比于萧仲文，黄舟给他的感觉更加率真、更加坦诚。
跟这样的人交朋友，他不会脊背发冷、心生不安。
两人坐在亭中，望着花园里摇曳的鲜花。一边品茗，一边畅聊各种趣事。
“黄兄，城外的鬼市你可曾了解？”陈景晏转头提起，“我上次去，见识了很多不寻常的事情。”
“鬼修嘛，自然跟我们不一样。”黄老汉思索片刻，说：“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了一件怪事。”
“哦？”
“大概三十年前，城外的鬼市连续几个月都没有出现。”
陈景晏闻言，脸色不由得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