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浪子拟回头
10月29日
距离周末已经过去三天,高二的学习节奏如一首鼓点紧密的舞曲,强度很高。从容不迫的年轻身体和极尽忍耐的弱鸡意志相互割裂,让张彻的心态有点破防。
最难耐的是还要在这中间找到机会写小说,同时收束思想保持专注,让写作和学习互不打扰,如果一不小心开了小差,两件事都会做不好。
原本从摸鱼多年的老油条回归高中节奏,适应就需要时间,现在再加上写作任务,张彻常常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无了,在书房每天写作到很晚,导致早自习他都没什么精神,还得跟老刘勾心斗角伪装。
口嗨回到高中改变命运和人生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啊,真回来了那就熬吧,熬到你脑壳发昏。
想到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近两年,张彻就一阵心塞。
还好几天来笔耕不辍,小说的第一个副本总算写作完成。
上完第二节课,熟悉的音乐从播音喇叭响起,他麻木抬头,眼镜后的死鱼眼中恢复了一丝丝活力。
面无表情合上书,跟过来搭伴的于拙政牵扯了下嘴角,作出一幅很难看的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起立跟着下楼。
“《批判哲学的批判》我已经二刷了,逼格又要超标了。”
于拙政扯过八班的柳尧,用不大的声音和仅有左边扯起的嘴角显示内心得意。
柳尧是张彻的发小,因为学理科去了八班,和于拙政也熟识。
张彻走在熟悉的校园小道,尽管已经看了两天,面对汇聚而来做广播体操的人潮,他还是有些感慨。
此时听到于拙政嘴里老到掉牙的词汇,知道这个时候“逼格”还是新鲜物事,他心底又有些怪异的感觉。
“我把《fate》樱线通了,爽翻,深度不是前两条线能比的,你们真得去玩,黑saber帅炸了。”
柳尧没有理会于拙政的自吹自擂,推了推眼镜,大黑框正好能把下面的黑眼圈罩住,嘿嘿笑了两声。
这个游戏他在死党安利下痴迷过一阵,还想过以后去日本看动视化改编,年少的梦像乘风而起的柳絮,不知飞到何处就丢了。
“哇哇你们都好厉害,我这两天看了下英语,所幸没死掉。”
随口敷衍了两句,张彻更多关注的是人潮里汹涌的脸庞,看哪些在后世熟识。
结束学业后回乡就业,与不少同样选择的校友相识,这些人在学校里反而跟他没有交集。
于拙政跟柳尧对视了一眼,感觉事件大条了起来。
这货前两个月的暑假作业,特别是英语,还是自己两个人在开学前两天到他家突击帮他做完的,主动去碰英语书?他没病吧?
知道两人在想什么,张彻翻了翻白眼,“哥们已经浪子回头了,你们等我好消息。”
“那可太好了,现在才高二,你肯定有机会补上的。”
柳尧没什么心眼,笑着鼓励他,他是真心为这个挚友高兴。
张彻的英语,那都不叫短板了,叫瘸腿,如果这次真能把英语补上,那可谓是抬眼天地宽。
于拙政有些想撇嘴,但忍住了,也没有说话,只心里默默作想,看你能三分钟热度多久。
不是他消极,实在是面前这货从初一开始就没听过英语课。
不知道是不是英语老师的天性,张彻经历的几任英语老师普遍不管课堂纪律,不管初中还是高中皆是如此。
从沉迷上网络小说,他就一直利用英语课遨游书海。
中考时候侥幸,考卷出题不难,他用语文语法做英语题,背了点单词,竟然考到了123分,以仅仅过线两分的成绩成功被市一中录取。
分科考试也撞大运,和自己分到了一个考室,英语给他抄到了,和自己一起分到了文科尖子班。
但是进班之后,他就原形毕露,上个学期考试,英语次次不及格,拖累总体成绩游离在班级倒数十五名左右。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全市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班级,加塞了很多关系户,班级排名水分不少,他的排名至少还会下降五个数。
偏科是学生的重疾,跟残疾也差不多。
自家事自家知,他说着要补上,也不是第一次了,哪次有过结果?
“你最好真的是回头了,不然等着老刘找你麻烦吧,他已经搞走一个了。等那些刺头都收拾够了,下一批就轮到你们。”
想了一下,于拙政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告诫之意溢于言表。
张彻从这句话里听到了阵营对立和鄙视,也没有在意,只是笑了笑。
他知道高中在班上重逢最开始,于拙政因为成绩也有些瞧不上自己,到后来,才多了些怒其不争的味道。
至于老刘,确实有些棘手。
刘黎崇拜孔子,以至圣先师作为自己教师生涯的精神领袖,也继承了他有教无类的教育理念,但他不喜欢死性不改的学生。
刘黎有点类似传统文人,有清高的性子和刚直的禀赋,他很排斥塞进班级的关系户,但碍于面子和多方面综合考虑,又不能当场拒绝,避免僵持。
如果你觉得进到班级了就万事大吉,那可大错特错,本来就被戴上有色眼镜上了重点关注名单,一旦刘黎觉得有人学风一直没转变,那噩梦就会开始。
说噩梦有些夸张,其实具体表现,就跟上班时被上司穿小鞋差不多,无非就是被给难堪,自己受不了转班——高一下学期时,也确实有人受不了走了。
如果没记错,到高中结束,好像陆陆续续还会走三四个人,张彻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节课上,讲到《论语·公冶长》——“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老刘意有所指,言辞慷慨激烈,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那一次直接干掉两个人,一时间整个年级都引以为逸事流传。
于拙政后来回校探望,与刘黎喝酒间谈及此事,已经快六十的老头仍是那样慷慨激昂: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引他们自己觉醒,如果觉醒不了,那继续下去是浪费我的时间,带坏你们的风气,怠慢那些本来有救的吊车尾,同时也给我的教职生涯抹黑!”
这些话都是后来于拙政转述的,张彻没听到老刘亲口讲——准确地说,高中毕业后他就再没见过刘黎,即便回乡工作,两人其实就在一个城市很多年,他也一次都没回去探望过。
他没那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