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友
中午放学，张彻坐在车上，两脚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地上扒拉，借着这股力道向前滑行。
没办法，校门口的这条林荫小径在放学时太过拥堵，根本没办法提起速度。
不过这倒让他有更多空闲反思整理脑海里的各种课业记忆，如上午察觉到的那样，高中的知识，这具身体学过的，历历在目，没学过的，前生记忆也有个大概印象。
当然，仅仅是印象而已，政史地语等文科类还能拿出来用用，数学他是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会授课到三角函数和圆锥曲线方程，但总比从头学一遍来得轻松，相信不需要温习多久，他就能记起大概怎么做。至于运用纯熟，那不过是题海战术的问题。
真到了刷题那一步，激活了条件反射，张彻觉得自己也做得出来，毕竟融媒体上班也是要参加公考的，有些知识对他而言不似其他人已经全部丢光。
真正的问题还是英语，他的英语落下太多，各种时态和句式结构小tips更是几乎全忘，或者说本来也没学好。
只看上次月考那张成绩单便知道，150的满分，他连及格的90分都还差11分，实在是积重难返。
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高考语文作文他还大概记得——张彻的语文本来就是强项，前生因为痨病在高考考砸，连带语文作文也满篇荒唐，最后只超出二本线21分，更因为重点在治疗，没去研究志愿，以至于二本三本类院校志愿接连流失，然后被医生告知身体条件不允复读。
那是他自认颓靡人生的起始点，暑假时在接连有人逝去的病院里他情绪崩溃，和宁昔在QQ上作了最后告白和道别，便斩断了自己长达八年的旖念痴想，大一时听到对方留学英国的消息时只付之一笑，不觉得人生还会和对方有什么交集，后面岁月尤为不堪，只余日寒月暖、来煎人寿。
现在想来，高三毕业确实是他命运改变的地方，尽管性格偏随性，但从小父母严管厚爱，遇到的老师也颇为信重，小升初、中考他都考上了南安最好的初中高中。
对自我标准的一再降低，以至于颓靡沉沦、唾面自干，就是高考毕业后才开始的。
一边想着，自行车已经越过校门口线，没等他用力开蹬，后座突然一沉，若非他及时把紧龙头，非摔个大跟头不可。
回头，迎来的是一张顶着光头的笑脸。
“唐昊？”
记忆仿佛重合，昨天那个衣着成熟面色慌张往给自己做心肺复苏的青年和面前的稚嫩脸庞重合。
“嘿嘿，我今天坐我妈的车从山塘回来的，早上没骑车，你捎我一段。”
把着龙头的手紧了又松，张彻嘴唇紧抿，对比那个一两年才能见一次的青年唐昊，面前的稚嫩面孔无疑更让他熟悉，但那个相知多年的灵魂，却注定要遗失在另一个时空，与他永远告别了。
是重生，还是死去，是永别，还是重逢，这注定是要困惑他一生的深刻命题。
“搭车你就好好搭车，正坐你顺势跨上来不行吗，非要这样侧着莽上，龙头摔歪了你来校？”
控制住心底情绪，张彻笑骂一声。
“‘跨坐卡着海绵体了，影响我青春期的发育你负责？’，这句话还是你教我的，骚张。”
唐昊嘿嘿一笑，坐着了还不老实，双手撑着后座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屁股更舒服了些。
张彻感受到车身颠簸，听着他重复自己的骚话，无奈又无语，曾经的自己确实孟浪又张扬。
唐昊跟张彻是高一分班前的同班同学，也爱看网文，二人在高一相识，认识不久就很投缘，还跟他参与了高中最大的一次打架风波，这份友情一直延续，是他前生死党之一，最铁的铁哥们。
与张彻不同的是，唐昊出身官宦家庭，受家庭影响极深，从小跟着家长人情往来、待人接物自有风度。他目睹母亲为工作忙到差点眼盲，下定决心不进入体制工作要从商，却在2019年中刚成立公司起步时遭遇那场大事件，然后跌跌打打破产清算，到最后考到海南，终究还是成为了体制内的一员。
聚散匆匆的几次大聚会，从踌躇满志到无限唏嘘，几人分别时嘴里无论怎样祈祝着人生有梦、各自精彩，到最后不免都变成了人生有憾、各自怅然。
“《极品家丁》我已经追完了，也太好看了，这种类型的还有其他什么吗？快给我推！”
此时的唐昊还保持着他将保持很久的乐天派精神，开朗笑道，伴随车行渐远，同行的学生变少，他也不吝音量，逆风让前方搭载的少年听到。
“那可太难找了……你先尝试其他类型看看呗。”
听到久远记忆中的熟悉名字，张彻不由摇头，别说现在，就连很多年后他都没见过能在同赛道上胜过家丁的书。
“那又得去网吧扫榜了，现在txt格式有乱码，很多网站没有精校本，下错了就得重来，浪费好多时间。”
唐昊摇摇头，刚看完家丁的他，现在看其他什么书都暂时有种食之无味的感觉，属于是贤者时间还没过去。
“呃……加油吧，以后毕业赚大钱看正版就好了。”
张彻包里还揣着手稿呢，虽然曾经他也是盗版大军中的一员，但现在，他想做个好人。
“嗯？你这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毕业后我当然要叱咤风云，到时候你就跟着大爷，咱们双贱合璧横扫一切……时间过得好慢，好想快点毕业啊。”
右手挥举像个驰骋的将士，坐着疾驰向前的单车，唐昊迎着微风，兴致很高，说到毕业满是憧憬和渴求。
是啊，时间过得好慢，没有短视频一刷就半天，没有电脑前一个枯坐加班就一周末，秒数如面前不断飘落的银杏叶子，日子慢慢缓度，像逐帧曳过的画面。
南溪河风旋起落叶洒下，叶面泛着天光，黄澄澄偶有黑斑的色彩，显得如此生动真实，飘落到柏油路面上，甚至能想象到“沙沙”的声音。
真想过得再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