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今生
震惊校内外的“保安出击”事件还未发生，育才中学无所事事的混子学生们又汇聚在一中校门口马路对面，三两成群、勾肩搭背着，张彻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便转头往邮亭走去，站这儿等人容易无事生非。
所以邮亭成了一中门口的标志性构筑是有原因的，除了每期杂志新鲜到站，引人流连，也是作为汇合点的最佳位置，没有之一。
唐昊到班级后，便被其他人约了饭。他性格如此，很有人缘，倒是在哪都能做到左右逢源。
于拙政已经入魔，跟数学干上了劲，短信不回，电话接了就短促说了句：“你们去吃给我带两个馒头花卷就行——”匆匆挂断。
“自律于”就像朱自清先生的《匆匆》里描写的“时间”那样，时间默默地溜走，他默默地努力，你稍微玩乐一下，就好像把他忘了，偶然跳出来显示存在感的时候，会带给你一种被抛下的、很难受的感觉。
还好我也在努力，无论时间还是于拙政，这次都别想轻易超越我。
张彻咬牙切齿，从怀里掏出单词小本本，背靠邮亭旁的香樟树，默默记诵着单词。
晚风吹过几许，单词本又翻过了几页。
柳尧还未到，一声带着些惊喜的轻唤招呼道：“张彻，你怎么在这？！”
目光下意识上移，单词本上方，是一张明眸善睐的笑靥，记忆海浪翻涌，又一个故去已久的印象重新活了过来。
“庄敏……你好。”
略微拘谨地点了点头，他此时仿佛真如一个情窦未开的高中男生，很不自在地不知道把手里的单词本放哪里，有点窘迫，有点难堪。
“哈哈……老同学，我们也没有那么生疏吧，同桌的时候我还经常看你写的小说呢。你现在在几班？”
“……五班。”
“啊，火箭班啊！可以可以，怪不得都不认识我了，和学霸做朋友了就把我忘了是吧？！”
她的头发略微自然卷，皮肤很白，有些婴儿肥，身高不算太矮，但在177cm的张彻面前，就只比他横在胸前的单词本高那么一点。
“……倒也没有，你去吃饭吗？”
张彻稍微恢复了情绪，抬眼看到她身旁有个个子很高的女生，足足比自己还高小半个头，再加上清减的身材，看上去让人望而仰止。
他知道，这是庄敏的闺蜜，所以才这样问，只希望能尽快结束掉重逢的话题。
对这个极扎眼的女高个儿，尽管长相清秀，尽管并不陌生，但他前世今生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啊……玲玲你等久了。老同学，我们去吃晚饭，你要一起吗？我请你！”
庄敏回头对闺蜜歉意地一笑，又转头朝他道，目光里有些期待。
“不用了，我在这本来就是等人的，你们去吃吧，现在高峰期，等会就没位置了。”
张彻露出了一个微笑，心里想总算结束这个话题了。
“对啊等会都坐满了，你等的人还没到吗？我们在前面的‘真味炒菜馆’吃，给你留个位置，要是其他饭店满了找不到位置你就带你朋友过来一起吃噢，找到了就给我发个信息吧，对了这是我号码……我QQ发给你了。”
庄敏快语连珠道，说着就在手机上噼里啪啦一阵按，单手盲打，尽显九键风采。
“呃……好的。”
张彻有些瞠目结舌，真是久违的直球风格。
输入，发送，挥手，洋溢笑容，爽朗的少女带着她爽朗的笑容，拉着闺蜜离开，一高一矮，一清减一丰腴，踩着拼花透水砖几个闪回便消失在涌动人潮中。
庄敏是他的初中同学，准确地说是同桌，从初二下学期到毕业的一年半时间，两人因为身高差不多、成绩差不多，坐到一起又合得来，每次按成绩重新排座位时，就一直坐同桌。
两人关系挺好，那时他们是6班，而宁昔在5班，忘了什么时候聊到早恋话题，张彻说瓢了嘴，暴露了暗恋宁昔的事，庄敏吃吃笑着，一边为他保密，一边给他参谋。
不记得前生的高中是在什么时候重新联系上的，只记得自己有一天突然无法接受这样对宁昔的卑微单相思，脑子发抽信了网上“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是开启另一端感情”鬼话，在庄敏愈发明显的示好下，两人开始约着一起放学后吃饭，然后在南溪河边散步聊天，直到晚自习快开始了才返校，等放学后，又一起骑自行车同行回家。
两人谁都没捅开那层窗户纸，也谁都没有过过线的行为，仅是吃饭、散步、聊天，如此而已，但张彻觉得双方应该都有了默契，也就差那一层窗户纸了，从未经历过恋爱的他既兴奋又憧憬。
就这样过了不久，刚好撞见庄敏生日，他提前在QQ资料上看到了，也询问确认过了，在又一次晚自习后的晚饭时间，他在餐厅里拿出精心挑选的紫水晶项链，在众目睽睽之下要给她戴上。
两人都是单独吃饭，饭店里没有其他认识的人，羞赧的少女仍是礼貌拒绝了他，只是接过来，带着羞涩的笑容自己戴上。
但那都不重要了，少年只是维持着站起来的姿势尴尬，把项链递过去看她戴上，情难自禁的“亲手戴上”情结变成了一厢情愿的难堪，他面色不显地称赞好看，然后沉默地吃完饭。
那之后，庄敏再也没能跟他一起吃过晚饭和一起回过家，也曾到5班堵过他几次，少年要么提前早退，要么不好意思地笑说约了哥们，礼貌回绝，久了，她也就不来了。
直到一个学期以后，张彻才带着些愧疚地回想，她接过礼物应该就是答应了，只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成为焦点而已。然而醒悟已晚，如果视线可以杀人，那个每次偶遇时，总是带着利剑目光刺过来的高个子清减女生，早已把他千刀万剐。
但其实他也并不后悔，清醒后想来，少年的自尊心好像很强烈又很脆弱，仅仅被那样拒绝一次就受不了，但他早在初二就被宁昔拒绝过告白，仍不要脸地继续暗暗喜欢着她，区别对待，不过是因为不够喜欢罢了。
但他仍然愧疚，早点看清的话，便不该接受她的好意。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庄敏最终也没能在QQ上诘问他，或者是二人本也没确定过什么关系，她不好意思开口。只是常与她相伴的高个清减女生，那偶遇、停驻、死盯、注目的无言，让少年常常无地自容，只能快步走开。
原来这就是重逢的开始，这次不会再重复一次了，她是自己的好同桌，蔷薇色的青春不该被自己扯烂。
张彻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心下唏嘘，忽然感觉有一双眸子已静静地锁在自己身上好久。
晚高峰实在是有些拥堵，才从家里返校的学生提拉着一沓作业朝校门口奔跑，到校外觅食的住校生三两成群往外走来。
熙熙攘攘，众里寻他千百度，张彻回头，才看见邮亭对角的校墙栏杆边，宁昔静静站在出挑的爬山虎蔓下。
晚霞红艳艳地照在墙砖上映着赤光，安静站着的少女在不断流动喧嚣的人潮中立定，有种极静谧的反差美感。
“？”
张彻脸色疑惑，被盯着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但宁昔在那好像已经站了很久，把书本抱在胸前，眼神出神地朝着人海，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没有看向这边。
她似乎也在等人，正怔怔出神。
不会吧？
怀疑自己又自恋了，张彻猛地想起一个很简单的验证方法，是的，对前世的他来说或者比登天还难，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很简单。
他学着前世那高个清减女生的样子，踏前两步，步子缓缓却坚定，过程中目光一直锁死少女的眼睛，就这么朝着她走了两步，定定地死盯着她看。
少女站在原地，纤细的手指抱着书横在胸口，指弓曲起，用力按压着。
她的侧目发呆刚开始看还很有从容的静谧美感，紧盯了会儿，姿势也没变动，只看着她的样子就感觉自己脖子有些僵硬，不由替她难受起来。
更醒目的是，她的脸蛋仿佛被墙砖映射的晚霞染红了，如血的涨红一点一点，慢慢蔓延到耳垂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