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同行
白葱般的手指竖在眼前，姜晚清澈的声音如同她清澈的眼眸一样将他锁死。
“三个条件。”
“你说。”
别说三个条件，多的他也可以答应。
如果这条路走不通，就只能拿纸质版去投稿，或者自己在家里偷偷找时机用电脑打字了。
这两种方式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的。
“第一，我先问一下，你不会是打算用真名发表吧？”
自己可以挡一下老师的发难，但他敢用真名博取关注，自然会有人亲自找到他施压。
“不会，我已经取好笔名，网上和现实都会用那个。”
张彻摇头，他当然不会那么蠢，虽然最后需要曝光，但那都是在自己运营成功后了。
在前期作品关键的发育期，还是需要猥琐补刀的。
至于最后，不曝光真实姓名，怎么让母亲对自己放手，怎么让前期炒作的声名化为实际？
“什么笔名，说来听听？”
“负箧曳屣。”
“什么？”
他直接拿过一张白纸写下。
“负箧曳屣，深山巨谷？《送东阳马生序》？有点意思。”
姜晚毕竟是文学社长，耳听的时候还有些懵懂，只看他写了两字就已经反应过来。
这个笔名既显示了他的学生身份，又有在艰苦下仍求学的谦卑和刻苦，拳拳向学之心，能最大程度削弱老师们的恶感。
毕竟他连载的作品，是典型不学无术的纯消遣小说。
“那好，第一个条件，你这次不会将刚刚的手稿全部发上去吧？一次周报版面有限，能给你的连载字数不会超过半个版面，也就是两千字。”
“你在此之外的新写续篇，我要做第一个读者。”
姜晚收回一只手指，只留一个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问题。”
张彻答应得毫不犹豫，他知道对方答应之后会承担怎样的压力，对比之下，这点要求简直是毛毛雨。
“第二，既然你用笔名投稿，那自然不算做你张彻的作品，每周你自己的稿件任务，我不管你是像之前那样弄点诗词敷衍，还是写作其他内容，都要按时保质完成。”
“如果太潦草应付，我可是一样会毙掉。”
虽然很爱看那部小说，但姜晚内心真正的偏好还是文学，偏好体现作者内心感情的细腻作品。
因他的文青散文，她力排众议让他当上副社长，当了就想罢工不写？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好。”
有点麻烦，但只能做了，他无奈应承下来。
你还能做多久社长啊？后期课业繁重了还不是只能退掉。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无所谓了。
“第三，我刚晚自习无聊想了一个对子，你给我对出来。”
看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同时严阵以待，以为自己的第三个条件最难，姜晚笑意吟吟、漫不经心道。
“哈？”
“别得意，这个对子对不出来，之前我答应的全当作废。”
笑吟吟的姜晚看他一脸懵，立马横眉冷目，一脸严肃，把晚自习的草稿纸抛给他。
张彻手忙脚乱，招手接过，细细睹视，一行飘逸的字迹狂乱不羁，完全不似出自女生之手。
一商二妾三仆，过四海五湖，经六山七关，携八面玲珑九分热忱，走南闯北卖东西。
“你晚自习都在干嘛……高三了大姐……”
这姐们绝对是在玩自己，绝对。
张彻感觉牙疼，倒是一眼看破了其中玄机，数字叠加和方位对仗，组合成逻辑过关的句子，的确是好对。
这种精巧的设计不憋一段时间是弄不出来的，她今晚晚自习的课业呢？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噢。”
隔着桌子与他对坐，姜晚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张彻沉吟片刻，倒是没多做考虑，稍作腹稿，便流畅写下——
九儒八碗七箸，宿六寺五观，诵四书三省，持两杆老手一颗赤心，忍夏熬冬授《春秋》。
姜晚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注意他的动作，看他只考虑片刻就下笔，瞪大双眼。
她可是想了半节课！
侧过身子，直到看他写完。
“八碗七箸？”
“形容不整、工具不齐、颠沛流离。”
“诵四书三省？”
“诵论语四书，持之以三省吾身。”
“两杆老手？”
“瘦削。”
大眼瞪小眼，姜晚愈发想给他刘海下的黑框眼镜扯来踩烂。
对视半晌，她突然憋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这一笑，便如百花盛放，清丽脱俗、媚态自妍。
“好啦好啦，算你过关。”
她本也不是故意为难，只是想看他为难的样子，刚好晚自习无聊凑了一句对子而已。
“谢谢。”
张彻双手合十，真挚感谢。
他知道，自己仓促应对，句式和逻辑都有生硬之处，但时间宝贵，已经快十一点，回去还要写作下篇，没空再精雕细琢、陪她在学校耗了。
桌椅归位，二人简单将社团室收拾了下，关灯合门。
转头一眺，寂静的校园夜凉如水，走廊和楼道都已一片漆黑。
走动的声响惊亮楼道的声控灯，一眼望去，灯外深邃的黑暗死角，仿佛正在隐藏、酝酿、涌动着什么。
联想到《恐怖复苏》的故事背景正发生在一所高中，刚看完的那个惊悚世界又一次浮现在脑海。
“学弟，我记得，你好像是有骑车的哦？”
面色有些僵硬，姜晚扭头看向他，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张彻无奈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就当耽误你这么久时间的赔礼，会送你到家的。”
姜晚两只手紧紧捏在自己身前，紧靠在他背后下楼，既惶恐前面未知的漆黑，又害怕被身后声控灯熄灭后席卷而来的幽暗吞没，亦步亦趋，走得是小心无比。
张彻有些好笑，还是带着她快速下了楼。
月隐云深，寂静的校园已渐无人声，二人到车棚时，仅有他一人的座驾还停留在那。
“没坐过车？”
努力把持震颤的龙头，不至于摔倒，张彻回头，看向正坐侧坐、怎么上车怎么别扭的姜晚。
“以前都打车的，今天确实是第一次坐自行车后座哦。”
姜晚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有些笨拙，眼里闪过一丝羞赧，只微笑回他。
“那要不你打车？方便快捷，还不用吹风。”
听她说可以打车，想到自己在这个年纪一周的零花钱只有五块，张彻充满了仇富心报复说道。
“嗯？学姐可是把第一次都交给你了，这么无情的吗。”
总算选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姜晚眯着眼睛，不怀好意道。
闻言他微微一笑，前生经历丰富，这种程度的撩拨对他而言不过微风拂面，倒也没回，只用力一蹬，开始启动。
没适应的姜晚小声惊呼一声，慌忙中赶忙紧紧抱住他的腰身，稍作镇静，又连忙放开，今夜第一次有些脸红耳热。
秋夜的凉风吹拂，发烫的耳朵在风中微微颤抖。
“社长你住哪里？”
尚有些清瘦的背影若无其事，声音随着前座吹来的风，传入耳朵。
压下心底异样，姜晚开始给他指路。
自行车在大街小巷穿行，晚风拂面，姜晚心情也开始变好，车轮压在不平的路面上颠簸，她的心也跟着一晃一荡。
既害怕掉下，又有些莫名信任前面那个男生。
她和他接触不多，现实中的会面，还不如通过文字触碰感受他内心世界来得频繁。
今天会面，倒是意外的有些改观。
那个印象中有一点内向自卑怯懦的小男生，今日进退有据，从容不迫得很。
不会像其他男生那样，带着不怀好意的亲近、令人反感，抑或敬而远之、感觉疏离。
“学弟，你加入社团后，怎么没通过群聊窗口添加我QQ？社团像你这样的很少噢~”
少女清澈的声音随夜风飘荡。
“反正你不也都没同意，我干嘛多此一举。”
少年的语调平静，没有暴露多余情绪。
“这是想加、但怕被拒绝的意思吗？如果是学弟的话，或许我会考虑通过哦。”
少女的声音闪动着俏皮，一晃一荡带着令人心痒的味道。
“那还是算了，我对成为大家的假想敌没什么兴趣。”
少年敬谢不敏，软硬不吃。
“啊？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才不会说出去——在你眼里，学姐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少女笑意愈发荡漾，满是舒缓与得意。
“……有点软，但不多。”
“嘭！”
“呃……”
姜晚收回卷成棒敲在他头上的书，展开之后，遮住自己红透的脸颊，宛如秋水的眸子在夜色里莹莹扑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再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