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讲的就是一个原则灵活
当文峰被带到汪洋跟前之后，秘书小李就很有眼力劲儿的离开，只留下了俩人单独面对。
面对这位北影厂的厂公，饶是文峰天不怕地不怕，此时也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
“来，过来坐。”汪洋笑着离开办公桌，来到会客的沙发边坐下，“坐下谈。”
文峰连忙快步走过去，规规矩矩的在斜对面的沙发上坐好。
“要喝水吗？”汪洋笑问。
“不用。”文峰连忙摇头，“不渴。”
“那好。”汪洋点点头，“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说到这，汪洋拿出那份《牧马人》的剧本，放到茶几上推过去。
“文峰同志，你的剧本我仔细看过了，不错，很不错，就是还有几个地方，我觉得你要改一改。”
“请说。”文峰连忙道，一点也没有面对江怀严时的霸气。
汪洋用手指敲了敲沙发扶手，斟酌了一番道：“其实吧，什么老佑啊，问题都不大，毕竟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而且也已经被定性了，没必要遮遮掩掩。
相反，我倒是觉得，苦难中的友情跟爱情，才更显珍贵。
比起其他一味描写悲痛跟苦难的作品，你这个作品里，重点描写的是牧民的善良跟甜蜜的爱情，并且让男主角在这些善意中得到成长，从原先的懦弱悲观，变的越来越坚强，这立意要高的多。”
文峰点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觉得。”
紧接着，文峰怕对方误会自己嘚瑟，连忙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我也不喜欢一味地描写伤痕跟苦难。
相反，我觉得苦难中也有阳光，哪怕是错误的时代，老百姓也依旧是善良的，眼光同样是雪亮的，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人是坏人，什么人是好人。
只要大多数老百姓是善良的，只要大多数老百姓的内心是雪亮的，不管乌云多么厚，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汪洋点点头：“嗯，说的不错。”
紧接着，汪洋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文峰：“不过呢，跟我，你就不用耍这些花招了，你说的那些我都懂。”
文峰呵呵一笑，没再说什么。
汪洋摇摇头，正色道：“说正题。
其他都好，但是这个男主角的父亲，还有女秘书的角色，我觉得要小改一下。”
“哦？”文峰眨眨眼，“怎么改？”
汪洋深吸口气，然后道：“小文同志，你的剧本我仔细看过多次了，你想表达什么，我自认也看明白了。
虽然呢，可能你是为了让结局显得更合理，才故意把男主角的父亲写的虚伪自私。
这不能说不对，但有些时候吧，你得紧跟时事，不能一味地追求合理。”
文峰眨眨眼：“您是指哪方面？”
汪洋道：“这么说吧，我们现在呢，对待华侨的政策，是鼓励跟开放的，希望他们能多多来华投资，支援国家建设。
可是你把华侨写的如此虚伪自私，虽然只是指单个人，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华侨这个群体。
所以，许景由，也就是男主角的父亲，你要改一下，不能一味的自私自利虚伪蛮横，或者说，就算是坏人，也不能搞的这么坏。
你把男主角父亲写的这么坏，很容易被大众带入，万一大家看过之后，以为华侨都是这种坏人，那就糟糕了。”
文峰皱了皱眉，还是耐着性子问：“那您的意思，要怎么改？”
汪洋道：“我是这样想的，男主角小时候的回忆差不多。
不过男主角的父亲，也就是许景由，改成当年是家族独子，被父母包办婚姻，不得不跟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那个他不得不结婚的女人，就是许灵均的亲妈。
然后呢，许景由年轻的时候，反对父母的包办婚姻，只是反抗不了，被抓回家，无奈结婚。
结婚不久，许景由考上了米国名牌大学，去米国留学了。
接下来，许灵均的母亲是传统的大家闺秀，老公去留学了，她就留下来抚养孩子，伺候公婆，最终积劳成疾，病死。
然后，许景由当年不回国，是因为历史原因。
毕竟建国后，我们跟米国不太友好，所以他当年不回国接老婆孩子，是客观原因，不是主观原因，这一定要明确！
而许灵均后来被打成老佑，主因是他父亲当年去了米国，被认为有海外关系。
其他乱七八糟的就别多写了，画蛇添足。
当然，许景由是资本家出身，又在米国接受教育，完全接受了米国那一套思想。
所以他讲究个人竞争，崇尚个人价值，这也是他后来跟许灵均思想对撞的主因。
关于这方面的内容可以继续保留，而且父子对话也很有看头。
至于什么大资本家联姻，女秘书是另外一个大资本家女儿这事儿，我看大可不必。
你这么写，剧情太过复杂，拍电视剧还行，拍电影不太合适。
不过，你可以把这个女秘书，当做许灵均父亲的仆人的孩子。
这个仆人当时跟许景由一起去了米国，负责照顾许景由。
后来这个仆人死了，仆人的孩子继续给许景由效力，也就是家生子。
如此一来，这个宋秘书后来勾搭许灵均的行为，就显得更合理。
毕竟是家生子，带着点封建意思。
家生子不满足现状，想更进一步。
而许景由出于封建传统，也乐见其成。
你这么写，就让许灵均拒绝宋秘书的勾引，多了一丝反封建的意思。”
文峰愣了愣道：“您是说，让宋秘书，变成许景由仆人的女儿？
再让这个仆人的女儿，嫁给许景由的亲儿子？”
“差不多吧。”汪洋点点头。
“这种培养家生子，等家生子变的优秀后，就让家生子嫁给自己孩子，然后经营自家产业的情况，才更符合我们中国人的封建传统。
你这么写，大家也容易理解。
至于你说的那种两个家族联姻，强强联合，更像西方人的做派。
咱们当年的大商人，其实不太流行这么做，因为会害怕别人侵占自家产业。
就好比我们的封建皇帝，找皇后的时候，不会找娘家太强的女人一样，怕外戚干政。
而且强强联姻的话，大资本家的女儿，根本不会给许景由当秘书，你说对吧？”
文峰点点头：“这么说也对。”
紧接着，文峰眼睛一亮：
“而且如果是仆人的女儿，那么最后这个宋秘书暗中鼓励许灵均留下来，不跟父亲回米国，也更合理了。
因为如果许灵均这个亲儿子，不跟着父亲回米国继承家业。
那宋秘书就有机会夺得许景由的财产了，里面多了一丝阴谋论。
不错不错，这个设定更带感。”
“额……”汪洋眨眨眼，明显一愣，然后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不错，就是这样。”
咳嗽一下后，汪洋继续道：“总之，许景由这个人，缺点可以有，但不能坏的彻底。
你要让他的坏，变成一种特殊时代造就，是封建思想的荼毒，以及阴差阳错的问题。
他之前不回国，更多是一心扑在研究事业上，本是想救国图存的，有爱国心。
他也爱孩子，只是他的这种爱，还是残留了很多封建思想。
之前许景由不回国接老婆孩子，是特殊历史原因，不是他不想，也不是因为他是负心人。
总之就是让许景由复杂一点，不是纯粹的坏人。
如此一来，大家对许景由这个人，才不会恨的牙痒痒，进而不会连累海外华侨这个群体在大家心目中的感观。
要知道，现在我们的政策，是鼓励华侨归国，鼓励华侨支援国家建设的。
你如果把华侨都写的那么坏，老百姓很容易带入，以为那些华侨都是坏人，这不利于团结，也不利于鼓励华侨归国投资的政策，懂吗？”
“明白了。”文峰点点头。
“我会把许景由写的好一点，让他跟许灵均的分别，变成一种阴差阳错的无奈，是时代的客观因素造成的，不是主观故意的抛弃，对吧？”
“对！”汪洋点点头。
文峰道：“我回去就按照这个思路改，请问还有其他要改的吗？”
汪洋想了想：“其他的，对于男主角对米国的批判部分，也删掉吧。
你这个片子，本质就是个爱情片，没必要搞太多国际政治上的东西。
尤其是，目前是我们跟西方建交的蜜月期，没必要在这时候找麻烦。
当然，小说你想怎么写都行，怎么深刻怎么来，都没问题。
但电影嘛，因为受众不同，还是要注意点，因为观众很容易代入，也很容易被带歪。”
文峰从善如流：“好，听您的，我这就去改！”
没办法，对待陈晓川，甚至江怀严那些人，他可以硬气一点，说什么一字不改。
这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没有最终决定权。
但面对汪洋这种真正说了算的大佬，他还是要听话的。
讲的就是一个原则灵活。
开玩笑，文峰写剧本，本质就是赚钱赚名声。
能过关是第一位的，其次是能拍出来，不是要用一部电影改变什么大局大势。
换言之，他写的《牧马人》，本质是一部商业片。
所以什么坚持原创，一字不改，那都是说说而已。
再者说，听了汪洋的修改意见，文峰觉得更合适。
毕竟他不能一味的夹杂私活儿，也确实需要结合时代特色。
中美蜜月期间，你在电影里狂骂米国佬，这不合适。
鼓励华侨归国时期，你在电影里骂华侨都是伪君子，同样不合适。
既然如此，那就改呗。
就在文峰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步问汪洋。
“厂长，我想问一下，如果稿子改好，你这边过了，确定能拍？”
“当然。”汪洋点点头，“只要我这边过了，随时可以开拍。”
“那，我能拿多少钱？”文峰又问。
嗯，这才是他最看重的问题。
汪洋一愣，然后笑了笑：“这个嘛，得按照规矩来。
毕竟你之前没名气，一开始肯定不会给你太高，这不是我说给多少就能给多少的。”
“所以，能给多少钱？”文峰眨眨眼，“能有五百块吗？”
汪洋笑了笑：“五百肯定是有，只多不少，放心吧。”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文峰点点头，“还有，如果稿子过了，钱也给了，是不是就该卸磨杀驴，让我滚蛋了？”
汪洋哈哈一笑：“怎么可能！如果真的过了稿子，你就是这部戏的编剧了，到时候你还得跟戏，你想走，我还不让呢。”
“那，我能选角色吗？”文峰又问，“比如让我选男女主角由谁演什么的？”
“这个嘛，理论上角色的选择，是导演说了算。”汪洋道。
“可你是编剧，地位仅次于导演，你可以跟导演好好商量，你们商量好了，就问题不大。”
“哦，我明白了！”文峰点点头。
“还有问题吗？”汪洋笑眯眯的问。
“没了。”文峰笑了笑，“我这就回去改稿，后，不，明天交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