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毛不平还没吃完饭，少年坐在椅子上，我坐在榻上，他好像很紧张，一直在小口喝水，或是低头扣手，觉得实在干坐着无事可做，就站起来看屋子里的陈设，摸摸古董花瓶，看看柜子上的雕花，实在无物可看了，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打了毛不平一下，跟他耳语：“别吃了，赶紧问话啊！”
毛不平抬头看了眼少年，小声对我说：“刚才不是问过了吗？一问三不知啊，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会问点儿别的啊？”
我在毛不平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他起身坐到少年的身旁。
“我看你也不像是出自贫穷人家，怎么就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家中无人寻你吗？”
“我是跟三哥偷偷跑出来的，我们一路游山玩水到了青城，三哥说带我去个好玩的地方，就带我来了赌坊，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来这么有意思的地方，但是我玩着玩着就输光了身上的钱，连贴身玉佩也抵了去，本想问三哥借点钱，却到处找不到他。我还以为他也欠了赌坊的钱被抓进牢里了，可我在里面打听了许多天，没有人见过他。”
这三哥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有把人往赌坊带的，还一带一个不吱声，找都找不到。
“按理说你应该挺有钱的，怎么会欠赌坊一千两？”
“最开始我输光了，就不想玩了，可赌坊的人说可以先借给我，等我赢了再把钱还他，我就借了一些，后来输光了又借了一些，我也记不清到底借了多少了，他们说我借的钱加上利息，总共是一千两。”
原来是这样，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牢里有那么多还不起债的人了。
毛不平接着问：“你从哪儿来啊？”
“都城。”
“叫什么名字？”
“步知稻。”
毛不平似笑非笑道：“怎么一问到你的名字你就不知道？”
“我的名字就叫步知稻，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稻。”
毛不平思索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步伐的步，知道的知，稻子的稻，对吧？”
“正是。”
“你这名字取得倒是有意思。”
怪不得刚才毛不平问他多次他都说不知道，原来名字就叫‘步知稻’啊，谁家父母会给孩子取这么个名字？
“我给你雇辆马车把你送回都城的家中，你再从家里拿钱还债。”
“不行，我还要等三哥，他一定会来赌坊找我的，要是他来了找不到我，肯定很着急。”
唉！这孩子心思既天真又单纯，在宫斗戏里，绝对活不过一集。
毛不平嗤笑道：“你都在这里呆这么多天了，你三哥要想来找你早就来了，这么多天你还没有想明白，他八成是故意把你丢在这儿的，你是不是在家里时得罪他了？”
“不会的，三哥平日里最与我亲近，哪怕要受祖母责罚，他也会偷偷带我出去散心，知道我念书辛苦，还会给我带民间的小玩意儿和故事书，陪我斗蛐蛐，同我说知心话，在我那个古板的家里，只有他是鲜活的，让我觉得心是自由的。”
毛不平想了一会儿说：“不如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去，要是你三哥来找你，我们就告诉他你已经回家了，让他回家找你。”
“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你不记得回家的路了？那我让车夫直接把你送到都城，你在街上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想你也是都城富贵人家，随便问个人都能问到吧？”
“不行，三哥说我的身份不能告诉外人，否则……否则会给我招来杀身之祸。”
连家住在哪里都不能说，身份如此神秘，难不成这小屁孩是皇亲贵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毛不平有些不耐烦了，提高了嗓门。
见毛不平发火，步知稻有些害怕，缩了缩身子，慢吞吞说：“就算三哥不来找我，祖母知道我不见了，也一定会派人来找我的，我就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去。”
毛不平抚额长叹：“得，白费功夫。既然你这么想呆在这儿，随你。”
然后自言自语道：“我是说不动了，爱咋地咋地吧！”
“咚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还是那个大壮。
“老大，二掌柜的找您有事商议。”
看吧，果然不出我所料。
毛不平跟着大壮出去了，屋里只剩我跟步知稻。他神色明显放松，露出十五六岁少年才有的俏皮模样，翻箱倒柜地不知在找些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把他吓了一跳：“谁？谁在那儿？”
他四处看着，见一个人都没有，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继续找东西。
我捏着鼻子说：“步知稻，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吓得缩坐在墙角，随手拿起旁边的凳子作为防身武器：“谁？谁在说话？”
“我是在凡间游历的散仙，受你祖母之托前来找你，你为何迟迟不肯归家？”
“我……我在等我三哥一起回去。”
“你三哥已回到都城，此刻正被你祖母责罚，若是你再不回去，你三哥的命休矣。”
“不会的，三哥是皇祖母的亲外甥，皇祖母不会那么狠心的。”
皇祖母？这小屁孩不会是……王爷……皇子吧！
我心里“咯噔”一声，想他刚才的行为举止，言语谈吐，家在都城，不曾出远门，不能对外告知身份，这可不是一般的皇亲贵胄啊，这下祸闯大了。
不对不对，他又不是我和毛不平抓的，关我们什么事？他自己被赌坊骗，我们救了他，他心里还得念着我们的恩情呢！要是我能跟人间的皇帝搞好关系，日后在人间行走，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接着说：“我会让刚才的人尽快送你回去，这次多亏了他救下你，日后你一定要记得他的恩德，好好报答他。”
步知稻皱着眉头：“可是，这里的人拿了皇祖母给我的玉佩，仙人，我可否问您借点儿钱，我想把我的玉佩要回来，还清我的欠债，等我回了皇宫，一定数倍还你。”
他还真会借。
“好，你且在这里等候，玉佩自会归还。”
我噤了声，坐在屋中直到毛不平回来。
屋里有步知稻在，我们无法商量事情，毛不平就给我使眼色出去说。
“刚才叫你出去什么事？”我问。
“想让我带人去追债，拿不出钱就打到对方拿钱为之，实在没钱的就用家里的房屋、田地、儿女抵债。”
“这帮人也太心狠了吧，那些债务都是他们敛钱的手段，诱惑赌徒借高利贷，利滚利，到了还不上的时候就开始打别的主意。”
“我看到二掌柜手里有一个账本，里面记录着赌坊的不法勾当，但是他不给我看，账册的事也不让我介入，要是能找到他跟周云松勾结的证据，就能一石二鸟，端了昌隆赌坊和知府。”
账册？我突然想起之前看到书架上全是账本，对毛不平说：“我找你的时候看见走廊里有一个屋子里全是账本，屋里还有一个暗门，直通地牢，会不会在那里面？”
“等明天我们去探探就知道了。”
“嗯。对了，刚才你不在，我和步知稻说了点事情……”
我告诉毛不平刚才跟步知稻说的话，毛不平皱了下眉头，想了会儿说：“我们现在恐怕腾不出时间来送他离开，抓紧时间找到账册才是正事，催债的事我可以先拖着，但万一要是被他们看出端倪，我们在这儿耗的几天时间岂不是白费了？”
“我送他回去，你就在赌坊忙你的事。”
“不行，青城离都城虽然不远，来回也要几日的路程，万一你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我又不在你身边……”
我打断他：“我哪有那么没用？现在连出趟门都得让你随行保护了？”
“不行，我不同意，要么我跟你一起去都城，赌坊的事不管了，要么我处理完赌坊的事情再一起去都城。”
我无奈道：“好吧好吧，就听你的，等赌坊的事解决我们再去都城。”
我一面应着毛不平的话，一面想着待会儿要如何跟步知稻说。
“那不知道现在身为赌坊大掌柜的你，有没有权力把步知稻的玉佩拿回来呢？”
“这个不难，他们还要用我，现在我的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还有，我可不想再做隐形人了，有步知稻在，连吃饭、喝水都是问题，你找个理由，让我跟你一起进去。”
毛不平看着我笑道：“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