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个壮汉进来说：“老大，二掌柜让我来问问牢里那些欠债不还的人要如何处理？”
毛不平正在吃葡萄，头也不抬地说：“放了。”
“放了？他们可欠着我们钱，要是都放了，我们的亏损……”
“这些人关了也有些日子了吧，有亲人的早就拿着钱把人救走了，剩下的这些人要么家里没钱，要么家里只有他自己，就是再关上个几年也没钱还债，在这儿我还要管他们吃住，雇人看管，费人又费钱。”
“可是这些钱的窟窿补不上，上面要是问下来……”
“上面？哪个上面？”毛不平仰头看着屋顶，疑惑地看着他。
我捂嘴偷笑，装傻充愣还是得毛不平。
壮汉站在屋里不走，看样子十分为难，毛不平思索了片刻说：“这样吧，既然这些人没钱，那就让他们想办法给我们挣钱，直到还清自己的债款为之。你去统计一下看他们都有什么长处，比如会做饭的，就让他们去后厨帮忙，会打铁的，就把他们送去铁匠铺子干活，实在是什么都不会的，端茶倒水、洒扫洗碗这些总该会吧！”
壮汉睁圆了眼睛，呆在那里，应是头一次听见这种要债办法，脑子还在消化。
毛不平拿起桌上的葡萄砸向他：“愣着干什么？照我说的去做。”
“是。”
壮汉刚走到门口，又被毛不平叫住：“等会儿，再拿来些其他水果，葡萄吃多了腻住了。”
“是。”
壮汉关上门出去了。
我脱掉织隐衣，说：“之前我们在巷子里救的那个人跟我说，这个赌坊跟周云松暗中勾连，他刚才说的上面应该指的就是他吧。”
“那我们就来个顺藤摸瓜。”
“你还没跟我说你有什么计划，你要怎么收拾这帮人？他们连贩卖人口的买卖都敢做，说不定还害过人命，要是能找到证据，就把他们给那个什么钦差大人，按照人间的法律惩治他们。”
“我现在刚成为他们的老大，很多事情还不了解，而且我总觉得那个二掌柜，也就是原来的赌坊老大，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平白无故找我做他们的老大，好吃好喝伺候着，还给我金银珠宝，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
我笑着拍毛不平的肩膀：“不错嘛，能想到这儿，还不算太笨。”
毛不平拿起一颗葡萄塞我嘴里：“你就别管了，顾好你自己，千万别受伤拖我后腿。”
“知道了。”
明明是关心我的话，就不能好好说嘛，不管就不管，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决这件事。
吃过午饭我正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又有人敲门，来人还是之前那个壮汉。
“什么事？”毛不平问。
“有一个欠了债的人，手无缚鸡之力，什么活也不会干，让他端茶倒水，他不是洒客人一身，就是摔碎茶碗，简直一无是处，二掌柜让我来问问他如何处置？”
“是他真的一无是处，还是你们没有按照我说的做事呢？”
“现在人就在外面，您要是不信可以自己问他。”
“让他进来，你出去吧！”
“是。”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屋内，局促不安，一直低头看着地面。
“过来坐。”毛不平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少年抬起头来，面容清隽，眸底清澈，皮肤白嫩，虽然衣着破旧，还是透着一股子富贵相。这样的人怎么会沦落到给赌坊打工？
“叫什么名字？”
“步知稻。”
“不知道？你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步知稻。”
“那你知道点儿什么？父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我……我……”
“那说说你都会点什么吧！”
少年低头看地，沉默不语。
“你欠赌坊多少钱？”
“一……一千两。”
“你是天生结巴吗？要不要我给你治治？”
“不……不是。”少年摇摇头，仍旧不敢抬头看毛不平。
“你都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了，你家里人也不来赎你，你打算怎么还上这些钱？还是我派人通知他们来接你。”
“不行，不能让他们知道。”少年神色有些激动，话说完又低下了头。
看他害怕的样子，之前肯定受了恐吓，以为毛不平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大恶人。
我用胳膊肘推了推毛不平，让他看我用水在桌子上写的字“温柔”，他立刻领会，换了一副好人面孔，笑着说：“你不用怕，我是这里新来的管事，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
说着端了盘橘子给他吃，少年略显迟疑地接过，见毛不平没有恶意，大口吃起来，脸上的戒备也放下了不少。
“饿了吧，我让人给你做些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少年的嘴里都是橘子，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豆腐、虾、鱼，像报菜名一样说了一长串，我和毛不平一个都没听清。
“来人，准备些饭菜，要有豆腐、虾、鸡、鸭、鱼……只要是好吃的都端来。”
“是。”
等饭菜端上来，少年眼巴巴地瞅着桌上的珍馐美味，却不动筷。
“怎么不动筷？怕我下毒？”毛不平问。
少年摇摇头说：“不是，得有人给我把菜夹到碗里我才能吃。”
毛不平无奈，只能给他夹菜。
少年用手指哪个菜，毛不平就给他夹哪个菜，只是他吃得实在是快，还不等毛不平夹下一个菜，他口中的便以下肚。毛不平索性每样菜多往他碗里夹一些，趁他吃饭时自己也能吃几口。
少年端起自己的碗说：“这个菜不能夹这么多，皇……我祖母教导，每样菜最多只能吃三口。”
我不解，这又是什么规矩？富贵人家喜欢折腾人的毛病吗？我瞅着面前的这个小屁孩有些来气，伸脚踢倒了他的凳子，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生气，把凳子扶起来，重新坐下。
毛不平问：“吃饱了吗？”
少年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祖母教导，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吃饭吃七分饱足以，太饱不仅对身体有害，还容易使人困倦，不思进取，”
这小屁孩祖母长祖母短的，估计自幼由祖母抚养长大。
毛不平见他停筷，感慨自己终于能吃饭了，桌子上还给我也摆了一副碗筷，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我穿着织隐衣，是隐身状态，要是被这少年瞧见碗和筷子凭空升起，饭菜自己消失，不被吓疯也得说几天胡话，好在刚才水果吃得多，这会儿也不是很饿，且先忍着吧。
少年见毛不平吃得香，有些吃惊地问：“这些都是我吃剩下的，你也要吃吗？”
毛不平正拿着鸡腿啃得满嘴都是油，听见这话，觉得有些可笑：“不然呢？你就吃了这么几筷子，一大桌子菜，倒掉吗？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饿上你几顿你就知道了。”
少年舔了舔嘴唇上的油，低声说：“其实，我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被关着，每日只能喝些稀粥，刚喝完，我就饿了，今天这顿是我这几天来吃得最好的一顿。你是个好人，谢谢你。”
呵，这小屁孩真是单纯，人家请你吃顿饭就是好人了，怪不得能被骗到这种地方来。
毛不平端了杯茶放在少年旁边，继续回去吃饭。
少年正襟危坐，先用杯盖撇去浮沫，然后吹几下，再小口品。
我心里发笑，这品茶姿势倒是专业，只是这杯中的茶不过是陈年的茉莉花，而且茶端上来已经有一会儿了，根本不热，还用得着吹？
少年微皱眉头有些不悦，放下了茶杯。
“怎么？是我这茶不好喝吗？”毛不平问。
“倒也不是，天地之间，万物各殊，饮食之味，各有所长，只是我头一次喝这样味道的茶，不习惯，还望见谅。”
“不妨事，要是你觉得不好喝，我再让他们端些白水给你。”
“不用麻烦了，如此便好，多谢。”
听着他这么说话真是累，左一个如此这般，右一个见谅多谢，聊天又不是念书，干嘛非要用之乎者也，显得他读书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