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别回头，我不在
赵子潇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紧握的手，听的有些出神。眉头一皱一松。
他知道这是演戏，可这一字一句落在他耳里，却也实实在在的勾起了他的回忆。
自从霍馨怡跟着他的父亲逃荒来到他家被母亲收留，霍馨怡就总是围在自己身边。父女二人虽未签卖身契，在府中也就如同奴仆一般。
他还记得那年六岁，霍馨怡刚进府两年，有一日他在湖边玩耍，一不留神掉进湖里，是霍馨怡不曾考量的跳下去，用自己弱小的身板儿将自己拖到了湖边。
还有哪一年，霍馨怡十三岁去参加乡试，一举考上前三甲，回来便开心的跑到自己院墙外面冲自己喊“赵子潇，我考上了！三年后我就去考会试，我还要殿选！等我做了官儿，定将天底下最好的吃食都给你尝个遍！“
赵子潇是看不上霍馨怡的，他总觉得霍馨怡无论做个什么样的官，都一定是个草包！无论是个什么样的达官显贵，只要冲她笑一笑，她就会跟个哈巴狗一样的上去摇尾巴。
霍馨怡说的也没有错，她设计下药与自己欢好，迫得自己不得不应了他们的亲事。可与她来桐城的这六年，她由着自己住侧房，府里唯一的书房也让给自己。她知道自己喜欢书墨，在这么穷乡僻壤的地方，霍馨怡也想尽办法找来最好的笔墨纸砚给自己写写画画。六年来，霍馨怡从未怪过自己不打理府中事务，也从未对自己有过一言半句的唠叨埋怨。如同他在家中一般，贵公子那般养在府里，六年同房不过五次，虽然都是给自己下了药才成事儿，可六年来他也从未有过别的男人。
直到那一日，他在房中写和离书，霍馨怡突然回府，若不是她自己亲口说出来，自己竟然不知道她在外面差点儿掉下悬崖而死。而她如此冒险，竟是为了独自上京，去救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他以为，她不敢跟皇家作对！他以为，她一定会珍而又珍的对待她自己这条小命！可她却出乎意料的站了起来，捏着三皇女的罪证要与之一斗！
她说，这是她欠的债……
她说，等债还清，她会放他自由……
她说，她身边的这个男人除了与她白首相依，再也别无它求……
有些讽刺不是吗？一个他赵子潇从未看得起过的矮个子小女人，如今正扛着来自皇族的威压为了救他们赵家而想尽办法与之周旋！
再看看自己，那日气愤填膺至极的自己，也就只能写个和离书和属实无用的状纸。
霍馨怡说了半天，见赵子潇就一直这么呆愣愣的杵在哪儿一动不动眼无聚焦，提高了些嗓门。
“赵子潇！我说的你到底有没有意见！“
赵子潇回过神，轻轻皱眉
“什么？“
霍馨怡翻了个白眼，又说了一遍。
“你今日忤逆家主，不思管家，毫无容人之度！我决定将府中掌家之权交给大夫郎陈冬末！“
赵子潇面无表情，一脸茫然。
“家主想怎样便怎样好了。“
霍馨怡似乎也察觉到了赵子潇有些不对劲，没再继续下去，扯着陈冬末回了主屋。
回到主屋的陈冬末也有些奇怪赵子潇的样子。
“不如夜里你翻窗进去看看他吧，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儿。接下来的几日君哥还要吃些苦头，你去宽慰几句，我也好下得去手。“
霍馨怡点点头，随后又将头歪在陈冬末肩头嘟囔着说。
“你这心可真大，大半夜劝我去别的男人房里。“
陈冬末胳膊一揽，搂住霍馨怡的肩膀。
“有什么好矫情的，官家女郎，谁家不是三五成群。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女郎，我相信你不会厚此薄彼，君哥家中这么大的灾祸，你也不曾想过休弃他，反而愿意铤而走险为他解困。我娘那般算计你，你还愿意给我一个夫郎的位份，甚至怕牵连我不愿与我同塌。你这样好的女郎，依然是该许多人挤破了门槛想要进你府里，我该庆幸我来的快，早早占了大夫郎的位置，以后来的也全是弟弟们。如今我帮君哥解困，往后君哥也不会再跟我有隔阂，你又这般喜欢我这身板儿，即便再进府的弟弟想耍什么招数，也越不过我去。“
霍馨怡笑的花枝乱颤，又给了陈冬末胸口一拳。
“你这都是些什么歪理！莫名其妙！哪里就有那么多人要挤着进府了？我没开玩笑，掌家权给你了，我便不会再给别个。等事情都了结了，赵子潇不会愿意留在府里的！即便他要留下，他也不是个愿意管家的人。陈冬末你给我听好了，无论我将来做多大的官儿，无论我将来有多少钱，我府里的掌家权，永远都是你陈冬末的！无人能抢，无人可以撼动！“
陈冬末僵了一下
“我就是个粗人，不懂礼数，不通文墨，我哪儿能管家！“
霍馨怡拍了拍陈冬末的大腿。
“掌家这种事儿，就得是你，文绉绉的总会让人欺负的。只要你有理，只要你说得对，放心大胆的管就是了，有大事儿解决不了的你就来问我，能解决的就不用犹豫，该出手时就出手！出了事儿我给你兜着！“
小斯端了饭菜，两人吃完又温存了许久，直到夜深了，霍馨怡才鬼鬼祟祟的爬进了赵子潇的窗户。
赵子潇透着月光的屋里也算不得伸手不见五指，隐约看着床幔遮的严严实实。霍馨怡蹑手蹑脚的扯开赵子潇的床幔，男人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看不清五官，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霍馨怡伸手准备去推推赵子潇，却忽的一下被赵子潇反握住手腕，惊的霍馨怡张大嘴巴准备嗷的一嗓子叫出声来。
赵子潇眼疾手快，反手一扯被子，将霍馨怡从头蒙下去，掩盖了霍馨怡的尖叫。
等霍馨怡声音下去，赵子潇才拿开被子，单腿一支，坐在床里询问霍馨怡。
“你来我屋里做什么？你的大夫郎累了？如今这是连药都懒得下了？“
霍馨怡拨了拨凌乱的头发。
“做不成夫妻，最起码咱俩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吧！我都说了这种事儿不会再发生了！现在就是你乐意，我都不乐意！要不是冬末说你晚上那会儿看着不太对劲儿，我才懒得来。“
赵子潇冷笑一声
“呵……有了新欢是不一样，不似往日那般死皮赖脸了！“
霍馨怡嘴巴一歪
“哎～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你这就好比，往日给你下药，你说我禽兽，如今安分守己，你又说我禽兽不如了是吧！我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帮你们赵家洗清冤屈，你说要和离，我也没说不答应！我跟陈冬末那叫两情相悦！你又不喜欢我，在这儿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
赵子潇堵着一口气儿握了握拳
“我没事儿！“
霍馨怡一听，扭头就要从床上爬下去。
赵子潇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你就一刻也离不了陈冬末！“
霍馨怡一扭身，又坐回去
“他那都是为了尽早将你家人带回来！你这几天是要吃点儿苦头的，但是你也不能记恨人家啊！要不是为了帮你，冬末那性子可顶好着呢！“
赵子潇突然就有些忍不住了。
“你才与他相识几日？左一句他右一句他，从前那六年你口口声声的深情，便都是哄我的？“
霍馨怡长出了口气，原来是落差感在作怪。
“赵子潇，青梅竹马，六年夫妻情份。人都是会累的！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可霍……可我撞了六年！我今日说的也有一些是实情吧，桐城穷乡僻壤流民遍地，可我依旧将你养的如同富贵公子一般。冬末方才还说我好，说你如今家中遭难我也未曾休弃你。就连他也看的明白，可你却像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如今我不愿再捂这块石头了，这便也是我的错吗？你究竟凭什么觉得只要你回头，我便一定会等你？“
赵子潇沉默不语，霍馨怡转身站起来往窗户边儿走去。
临跳出窗外的时候，霍馨怡又留下了一句话给赵子潇。
“赵子潇，强扭的瓜不甜，我强扭了你，也确实不甜。南墙我也撞了，一撞六年，撞得生疼。你们赵家我会拼死护住，等一切风波过去，我也会给你留好退路，信守承诺不纠不缠放你自由！“
赵子潇彻底愣住了，霍馨怡的那一句，你凭什么觉得只要你回头，我便一定会等你？一直充斥着他的大脑。
是啊，所以他又凭什么呢？她说他与她两情相悦……对啊，自己又不喜欢她。
六年也不曾喜欢过……
霍馨怡爬回陈冬末身边的时候，原以为陈冬末已经睡了。谁知道陈冬末猛的一个翻身，紧紧的将霍馨怡搂在怀里。
“我还以为你今夜会宿在君哥屋里。“
霍馨怡在陈冬末怀里探出个小脑袋
“怎么？你醋啦？“
陈冬末用下巴揉了揉霍馨怡软软的发
“是有点儿，但更多的是怀里少个人，空落落的。“
霍馨怡使劲儿伸头，吻了一下陈冬末的下巴。
“我心里揣着你呢！“
陈冬末只是点点头，也不再搭话，就这般拥着霍馨怡沉沉睡去。
算起来这是霍馨怡回府第二日，一大早霍馨怡便差了小斯指了路，让人给陈母送去了不少的吃食，还给陈母捎了口信儿，说是府上事务有些棘手，说是再有两日便让人去接她回府上。也让小斯顺带告诉陈母，说冬末如今拿着府上的掌家权，让她不用担忧，别的一概不许在陈母面前嚼舌根。
临去上衙前，霍馨怡还是给了陈冬末一个肯定的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对赵子潇动手了。陈冬末也点了点头，送霍馨怡出府。
顾苗等在霍馨怡府门口已经半天了，看着陌生的男子亲亲蜜蜜的将霍馨怡送出来，也带了些惊讶，一脸八卦带好奇的瞅着霍馨怡。
直到霍馨怡转身离开的时候，陈冬末和霍馨怡便看到了府门口一脸惊奇的顾苗。
陈冬末微迁嘴角，冲着顾苗略微点头，一言不发转身回府。
顾苗便更惊讶了，上前一步扯住霍馨怡的袖子一边走一边询问。
“这是谁家儿郎？这长得甚是粗犷啊！瞅见我这一言不发的气势，倒是唬人的很！“
霍馨怡拍了一下顾苗的后脑勺。
“怎么就粗犷了？那是我家大夫郎！“
顾苗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嚯～好家伙，你这口味不一般啊！你家夫君那样的温润书生你不喜欢了？这样的男子一看就是力大如牛啊！你也不怕他在府里反了天？“
霍馨怡白了顾苗一眼
“我乐意！再怎么说我府里也是俩人儿了，你这一个都没有的，你懂个屁！“
霍馨怡扎了一手好心，这一句一个都没有，算是把顾苗给扎了个透心儿凉。她也不是没想过娶夫君，可这桐城遍地流民，县里的男儿都没怎么读过书，也是相看过好几个，总是觉得说不到一块儿去。这能怪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