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同学
我到达厦门北站的时候，是夜里10点多，天气晴朗，抬头就能够看见一片片的白云，低得像是挂在楼顶，它们在月光的照射下，像白纱一样发亮。
在BJ的时候，我可没见过这样的夜空，即使夜空中有如此发亮的白云，大概也会错过的。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几乎都是在凌晨开始睡觉，为了避免光线对睡眠的干扰，就用黑不透把窗户糊得严严实实，所以见不到什么风景。
手机响了，是老同学赵家麟打来的。
随着人流出了高铁站，我看见赵家麟正在前方朝我招手。多年未见，他的模样变化不小，再也不像大学时代那么书生了，他发福了，有小肚子了，活脱脱的一个小弥勒。
一个热烈的拥抱之后，他接过我的行李箱，笑着对我道：“老周，你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厦门的海鲜！”
一开口还是那个口音，这点倒没变。
我客气了一下：“让你破费了。”
他忙道：“看你说的，咱俩是老同学亲兄弟！自从听说你要从黎老师那里辞职，我就盼星星盼月亮，一直盼着你来厦门，没想到竟然盼了小半年你才过来，哈哈！”
出了高铁站，赵家麟为了让我对厦门有一个好印象，故意绕开闹市，把车开上了海边的大道，只见海上生明月，船桅绕白云，一副天高海阔的奇景。
我没有在海边城市生活过，一见此美景，心就醉了，于是尽情的感受着吹进车窗里的海风，把右手也伸了出去，让海风从我的指间滑过，拂动着胳膊上的汗毛。
“怎么样，厦门不错吧？”
我点点头嗯一声，视线转回到车内，问他：“换车了？”
他嘿嘿一笑：“贷款买的，每个月都要还贷的，你也知道，我压力大啊——”
“干嘛在我跟前哭穷，我又不向你借钱。”
“你还向我借钱？谁不知道你现在是个千万富豪！”说着，他突然伸手向右前方一指，“哎，你看，那里就是厦门的高崎机场！”
来前我特意看了地图，赵家麟住在思明区，从高铁站到他家是不经过机场的，现在看来，他是准备开车绕岛跑一圈了。
“我还以为你会坐飞机过来呢。”
“值机，托运，候机，差不多两个小时，飞一个半小时，取行李，出机场又要差不多一个小时，算下来还不如坐高铁呢。——如果是从BJ出发，我肯定是坐飞机了。”
“那是。哎，高铁从杭州到这里多长时间？”
“六个小时。”
“嗯，还是坐高铁合适。我去上海都是坐高铁，主要是有的站停靠时间长，可以抽烟啊，没有特别急的事我不坐飞机。对了，你是3月中开始不干的吧？”
我点点头。
他又问：“那你在外面旅游一个多月了？”
“差不多吧。”
“都去了哪里？”
“坐着高铁一路南下，路过有名胜古迹的城市，就下去玩两天，像济南，泰安，曲阜，南京，镇江，苏州，上海，杭州……”
“你过得真是神仙日子！”
“你是不知道这两年我活得有多累！一直想着出去旅旅游，放松放松，一直没有时间！这次出来，算是好好补偿自己了。”
他感慨道：“也是，我看你那黑白颠倒的，真是减寿。不过，想你这么旅游，肯定花了不少钱吧？”
我道：“我特意准备了旅游资金。”
“多少？”
“二十万，花完就回去。”
“土豪，真特么土豪！”他腾出右手拉着我，笑道：“跟我做朋友吧！”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环岛南路，他预定的那家餐厅。
这是一家高档餐厅，现在早过了饭点，又不是周末，只有稀稀疏疏的三四桌客人，我们的桌子就靠着大海，几个台阶下去就是沙滩了。
餐厅的老板为了吸引顾客，精心布置了的五色灯光，照亮了附近的沙滩，打造出了一种特殊的热带风情。再往远处看，大海仿佛是一头没有边际的巨兽，发出轰隆隆的喘息声，吞噬着人类的灯光，只在沙滩上吐出一层层的白沫。
这不禁让我想起，前阵子在曲阜尼山上的那个观川亭，据说在那里，孔子发出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叹，当时我就想：如果是让我来观这条川，我顶多会说“川里水真多啊，一直流都流不完”，怎么也想不到“逝者”上面去。
天地之间，气化流行，没有一刻停息，这是道的本然。山不动，地不动，唯有川在动，这正是道的示现，这正是上天给我们打了一个哑谜。
如果孔子站在这海边，他又会说什么呢？
在我走神的这一会，赵家麟已经点了一桌子菜，道：“这些都是我们的地方特色，出了这个岛你都吃不到，所以呐，每一样你都尝尝，喜欢的就多吃，不喜欢的就不吃。”
“太多了，吃不了不浪费嘛。”
“没事，吃不完打包带走，我家楼下有好多流浪猫呢。”
我无语了。
赵家麟叫服务员先上啤酒，又拿手机给什么人发语音：“没事你就过来吧，菜都点好了。”
随后听到那边是一个女孩的声音：“你接到你同学了？好的，等一下我就过去。”
我问他：“谁啊，你女朋友？”
他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我跟你说过的，我那个高中同学，花店就是我和她合伙开的。”
哦，确实有这么回事，我好像还从赵家麟的朋友圈里看到过她，花店开业那天，他发了好多合影，里面就有她，印象中，她打扮得很漂亮，很OL。
这时，他对我诡异一笑：“我这个同学可是一个大美女啊，正好也单身！”
我笑了，道：“自从决定退休回老家，我就不打算在城里找对象了。”
“话别说得那么死嘛。”
服务员送来了半打啤酒，他立刻开了两瓶，和我边喝边聊。
他捡起刚才的话头：“你和黎老师合伙这些年，挣了不少钱，也能够在BJ买房子了，干嘛突然扔下BJ的一切，回老家了呢？你要知道，你的所有人脉都在BJ，你回到老家，那可是要从零开始的啊！”
我笑了，道：“我也想过在BJ买房子，把父母接过来，可是……以前我接父母来过BJ住过，可是才住了几天，他们就心里慌得要命，说BJ太大了，人太多了，又谁都不认识。”
“小区不是都有人吗？那么多大爷大妈……”
“说不上话啊。你也知道，我老家是农村的，我父母从小就生活在村子里，他们认识的所有的人都在附近那几个村子。如果不是我考上高中，我父亲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我们县城，如果不是我考上了大学，我父亲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BJ……”
他点点头，道：“也是。老人家在乡下住了一辈子，突然让他搬到大城市，肯定不习惯的，没准还会憋出病来。像我爸妈也是一样，我在厦门买了那么好的房子给他们住，他们偏偏不愿意，非要住在山窝里，整天捣鼓那些果树。”
我喝了一口酒，道：“老赵，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什么？”
“我爸妈都快六十了，万一他们生个病，住个院，我不在他们身边，这可怎么行啊。”
“说的是。不过，我总觉得你把在BJ的事业扔下怪太可惜的。”
“有啥可惜的，古代还有告老还乡呢，我就当致仕了，回老家奉养双亲。”
“胡说，你才多大！”
说到这里，餐厅的门开了，飘然走进来一位穿白裙子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