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牧臣
人市中街,
数名庶人与臣奴持着木棍,惊骇地看着场中庶人脖颈喷涌的血,
以及那个在寒风中兀自颤抖,却又被血溅满全身,显得格外狰狞,十二三岁的牧臣,
他们此刻内心充斥着后怕,
那倒地的庶人并不是第一个冲上来的,他们才是,
他们在拿木棍抽打挣脱束缚的牧臣时,从来没想过,
牧臣的手里会藏了一把短匕,
且牧臣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那位庶人见战局已定,持棍上来时。
牧臣才拼着脸上挨棍,用手中的短匕,抹开了那庶人的脖颈。
十二三岁的身形,枯瘦,低矮,鼻尖淌血,右眼眶淤肿发黑,显得很是狼狈与不堪,
然而持棍的庶人与奴臣,却都没敢轻举妄动,
短匕在这个时代,还是贵重品,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更何况抓奴抓活,下手不能太重,
可太轻,那庶人脖间淌着的血,还殷鉴不远,
牧臣,是奴隶主的。
而命,是自己的。
故而持棍众人只是包夹着牧臣,但却见那牧臣一反之前防守姿态,
直接朝着一侧包夹防守的庶人冲来,
庶人挥棍就要打至牧臣,牧臣却不闪不避,只是一手持短匕,划向庶人,
主打一个以伤换命,
电光火石间,庶人慌了,
多少钱啊,犯得着拼命?
所以他猛地收力而侧身闪避,
棍无甚力道的打在了牧臣的胳膊上,牧臣却也趁着其让出来的间隙,
钻出众人的包围圈,朝着人市口,王女一行人冲去,
“切莫让他冲撞了贵人,”
强拽着一小女孩拖出门外的赭麻衣奴隶主,刚一出门就见此情形,慌忙大叫,
同时威胁追击中的持棍奴臣:
“拦下他,不然尔等统统将死!”
此音一落,那几个持棍奴臣顷刻间再度爆发了速度,把持棍庶人甩在了身后,
而同时,虽然百多米的距离很短,但对于从不能吃饱的牧臣来说,
又太长了,
长到离人市口的队伍还有二十米的距离时,
牧臣就被持棍奴臣扑倒,且很快就被再度包夹,
而哪怕是其手持短匕,他也再没了如先前般逃窜的机会,
因为庶人敢避开,
奴臣们,不敢!
而同时,牧臣也随着哭声,将目光转移至了赭麻衣奴隶主强拖着的小女孩身上,
“恭喜尔等,保住了双耳、双眼,
“然再有下次,尔等的鼻子就没了。”
姗姗来迟奴隶主恶狠狠地训斥着持棍奴臣们,喘着粗气,将目光移到了牧臣的身上,
“至于尔,再反抗,尔之姊妹就会若尔娘一般,尝到一众奴隶的滋味!
“再活不到卖出的那天!”
说着,奴隶主狠狠将总角年岁的小女孩拽倒,
“打,看他还敢不敢反抗。”
棍棒,如雨点般落在了牧臣的头上,肩上,
他痛到了极点,
然而牧臣没有发出痛呼,只紧紧攥着短匕,却也没有再反抗。
“王女,汝那龙兽料喂,所缺不正是这般勇猛的牧臣?”
忽地,人市前队伍里无比大声地传出了这句,
‘王女?’‘牧臣?’
“停!”
奴隶主猛地一挥手,制止了奴臣们的棍棒,并立马让人架起了被打倒在地的牧臣,
朝人市前队伍靠去。
御卫中,姬穸猛地扭头看向发声的齐渊,
“余之龙兽?”
“嗯?”齐渊拉长鼻音低声提醒,“王女也不想……”
“此即战时,吾之龙兽确少饲牧。
“汝……自去交涉一番!”
“诺!”
齐渊随即便越过王女,欲行至队伍前,
然而御卫头头,御士,
却狐疑地看向齐渊,
这异人和王女的对话,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其中有隐啊!
所以他护卫的阵型并没有动,人也没有动,
倒不是有意为阻,
不过是故意坚守自己职责罢了。
而御士不动,其它御卫见状,也不动,
王女姬穸看见了这一幕,也只轻笑了声,没再开口,
就等着齐渊吃瘪的那刻,再茶一下!
然而齐渊在越过王女后,等了2秒,见御士不动,
便双手向上一抬,将皮弁服的白布衣宽衣袖朝胳膊上一送,露出两只手,
一左一右,搭在两个革衣御士肩上,
其衣白而革衣赤,衣布而革衣韧,好似一文士,一武夫,毫无可比性那种,
然而,如白衣文士的齐渊,双手始一发力,就推搡的两位御士不容反抗的失位。
步过,搭在御士肩上,御士只感觉一股沛然大力,稳定而又不容反抗地将他推走,
“御士,汝这防阵不怎稳固啊,吾一文士,便轻松让尔等失位,
“回去,再练练吧!”
齐渊走过的时候,还不忘阴阳一下,直让御士眼前一黑。
呵,和挖掘机比力气?
腹诽后,齐渊便不再理会众御士,只是站在阵前一步,等着奴隶主一群人过来,
拿捏架子,确定主次,不就在你就我位,还是我就你位之间,
所以,他要等奴隶主过来,而非他过去,
及至奴隶主近了,齐渊抱拳微侧朝身后拱手,厉声道:
“王子伯服当面,众人,还不跪安?”
噗通——
奴隶主当即带着庶人奴隶跪倒在了地上,震起片片土尘,
“庶人(臣)跪问王子安!”
一时间,众人皆将目光投向那御卫阵中的七岁王子,而唯有那牧臣,直勾勾地看着齐渊,
半晌,无人回复,齐渊放下了手,
此已礼毕,他便直接开头呵问奴隶主:
“大敌已至镐京城郊,朕国王师编汇、虎臣相集,然余观诸位孔武有力,
“何——滞此地而无参军?
“为士焉?
“有爵焉?
“安不从军?”
“这,这——”奴隶主有些慌乱地抬起头,
不是要牧臣嘛?
怎么先是参拜王子,又扣避军役的帽子啊!
可此人衣着无显爵位,此地的潜规则又非要问询,不像是高位贵人,
却又随行王女王子,方才更讥讽了御士,奴隶主又实在不敢轻视,只得谨慎开口:
“家宗氏虢,拜上卿位!”
“吾当是谁,昨日政事堂,吾与汝家宗交言甚欢。”
我骂了他一顿就走了,我很欢乐。
齐渊实话实说,面无反应,
而那奴隶主闻言却更是惶恐了,那政事堂,是一般人能去的吗?他家宗,一上卿会拉下面子与无爵之人交谈吗?
而在王子王女面前言及此,那又必定是真的,不然‘欺王子’之罪,可仅此于‘欺君’啊!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既是虢卿族人,吾自当予个方便,然——”
齐渊抬手指了指牧臣,又点了点小女孩,
“此处,是不是也应该便宜行事一下?
“毕竟,此处离城门尚不远,不是吗?”
奴隶主起先还想着能不能周旋一二,让其付点钱,
可齐渊‘城门不远’的话一出,他的冷汗就顺着额头开始往下流,
潜规则,永远是明面下的规则,而如果真有人不顾,
将他们强行带入军阵,就算他家宗再想保,也会捏着鼻子来句,
“余氏族中人自愿舍生意而入军营,以此报家效国。”
更何况他要是在家族中真那么重要,怎么会在此时,守着人市营房,
而就算是家宗后来报复了,他真的能在军营里熬到那时候吗?
能活到王师得胜而归吗?
“庶人,愿……愿与君宜便。”
这一刻,奴隶主心中都在滴血。
却又,不得不从!
于是齐渊便不再理会那奴隶主,越过众庶仆,走至牧臣身前,
拿起了牧臣高高捧起的短匕,
他就这般不加掩饰,大刺咧咧地明示那奴隶主,
这牧臣,就是我的人!
“随吾走吧!”
齐渊语气很是温和,
“诺!”
牧臣抬起了头,
余主!
牧臣心中暗道着,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予他短匕,教他报仇,并为他创造了报仇机会的,
那道声音!
齐渊背过身,面向王女,等待着牧臣去拉起其幼妹,
耳边,却又从其身后传来了无数喧闹与叫喝声,
‘弑人了’的词汇,
又充斥在了这条狭长又层次分明的人市街上,
齐渊朝后一瞥,人市中街,后街,主街左右陪街,
此起彼伏的,都炸起了骚动,混乱,
于是他回过头,面朝姬穸,陪笑道:
“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