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赌注(二合一)
史涣见曹昂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便放下手里的事情帮着曹昂顺气,等曹昂平复了心情之后,连忙递上水壶给他漱口。
“让公刘见笑了!”曹昂有点尴尬,身为主将吐成这样,属实有点丢脸。
史涣一副过来的人的样子表示理解,顺便夸赞起了曹昂:“君子不必如此,初次冲阵便有斩获,只是吐了两口已经很不错了。”
曹昂取下兜鍪就着水壶里剩余的清水清理了一下脸上的血污,这才如实说道:“不怕你笑话,其实冲阵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切都是下意识为之,我现在想起来腿都还在发软呢!”
“君子初次上阵能有如此表现,已经异于常人了!”董申走过来接口安慰道。
面对董申的夸赞,曹昂自觉实在没有脸承受;便开口询问斩获:“斩获几何?”
“还没有清点完毕,不过据我估算敌军也就五百多人,骑卒大概有六十几人。交手之后溃阵,逃走了一些,天色已晚不便追击。敌将被我阵斩,余下的都是些被裹挟的流民。”
说到这里,董申也忍不住摇了摇头:“没有太大的价值,不过这些人头拿到黄使君那里也能换些功劳。”
“我看那敌将身披铁甲,队列行进有度,看样子不像是散落在外围的黄巾,早知道就应该活捉此撩了!”董申有点后悔自己下手太快。
“损伤如何?”
“倒是不多,有五个轻伤,两个坠马而亡。还有个倒霉蛋被撞飞的刀子伤到了手臂。”董申说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曹昂心下稍安,沉吟了一下:“死了的按照条例给予抚恤,伤了的尽快安排救治。你再安排人审讯一下俘虏,摸摸他们的根底。不管怎么说总是打了胜仗,一会儿便安排犒军吧。公刘你明日一早派人向黄使君报功,顺便再求些补给。”
两人拱手应是,便不再逗留分头前去忙碌。曹昂盯着滚滚东去的澺水,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感叹:何辜耶?
当晚曹昂以打了胜仗为由大犒全军,宴会上曹昂少见的饮了两碗酒,只觉得酸涩难以入口,有些想不通为何世人都喜此物。
次日一早,三人聚集在大帐内商议后续的方略。
董申当先开口:“昨夜我已安排人连夜审讯,那敌将是葛陂内的一个什么校尉,耐不住寂寞从澺水下游的一个浅滩偷渡过来的,至于那些流民全是他在新蔡外围裹挟的。”
“能渡大军吗?新蔡那边还有没有黄巾军逗留?”曹昂开口问道。
“据俘虏所言应当是有的,只是得知大军已至都躲了起来,葛陂内的黄巾首领也严令他们收缩势力,我们就算去了估计也很难建功!不如将我们得知的情报都报给黄使君,请他定夺!”董申闻言,立马就知道了曹昂的想法。
曹昂点头表示认可董申的提议,史涣接过话头:“今日是继续在此扎营还是再往前探探,还请君子定夺。”
曹昂蹙眉想了想,又看了看地图,抬头说道:“我们不在此停留,今日拔营!根据地图前方二十里有一个集镇。咱们今晚到集镇上宿营,只是沿途还需多派斥候查探。”
董申也同意这个提议,点头表示:“我已派人沿澺水往下游搜索,君子若是不放心等会儿我便再派些人继续往前探。不过根据回报方圆五十里内都没有贼军的踪迹,今晚先在集镇宿营,等待黄使君的命令,顺便看看能不能就地补充一下补给。”
于是大军拔营,一路前出到了地图上所示的那处集镇。入眼只有破败,往日的繁华早已烟消云散,连人影都没有又那里会有什么补给。
“看这样子也只能等平舆那边运送补给了,安排几队人马将外围清理一下便扎营吧!”先一步到达的董申见状不免吐槽,安排人清理了几间屋子出来等待曹昂前来。
平舆县这里,黄琬接到曹昂的奏报,言澺水下游或可渡河。立马叫来鲍鸿商议。
“使君!依我看既然有了线索,索性就让曹昂继续前出,探明道路。我率军摄其后,渡河之后直杀葛陂,定能一战灭此朝食!”鲍鸿这几天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听到鲍鸿的话语听得黄琬直皱眉,荀谌见状替黄琬开口说道:“校尉稍待,如今所得不过俘虏一面之词,还是等曹子脩探明了道路再作打算稳妥些。”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我已扫清了平舆外围,大股的贼寇都已被消灭的一干二净,小股的贼寇也正在陆续清扫。此间黄巾已经不成气候,如今所虑只余葛陂!正是一鼓作气用武之时,岂可犹豫不决、逡巡不前!”鲍鸿以为黄琬是担心平舆得而复失,导致大军归路被断。
鲍鸿刚到平舆的时候还十分的谨慎,怎么也不肯贸然出击,生怕后路被断,置大军于野地。如今清扫了外围发现此地黄巾的战力也就那样,加上后路无忧,又开始故态复萌了。要求黄琬及早进军,企求速胜。
但是荀谌的话就是黄琬的想法,如今葛陂黄巾收缩势力,因为澺水阻隔那里到底有多少人,战力究竟如何一概不知,如何能贸然进军!
更何况还是泅渡过河,也就意味着补给什么的就带不了多少,万一有个闪失难道要手里的大军全去澺水里喂鱼不成?
黄琬本来就对鲍鸿有意见,这会儿见他这个态度,压抑许久的怒火当即就爆发了出来,厉声说道:“住口!如今敌情不明,后路不靖,补给不齐,地理不知。如何能贸然进军,何况是泅渡!你也是老于军伍之人,如何能够出此覆军之言!”
鲍鸿闻言不敢反驳,他本就心虚。现在黄琬发怒,而且还有理有据,他更加不敢说话了。他此刻寻求速胜不过是得知皇帝已经派人外出募兵,准备组建西园军,他想早早了结豫州的事情回洛阳打点而已。
荀谌见两人都不说话了,于是出言建议道:“之前不知道路,加上此地黄巾余孽甚多,故而谨慎。如今此地黄巾已被清剿殆尽,曹昂又探得了道路,不如就让曹昂领一军过河去试探一二,使君移驻新蔡。一则继续清剿新蔡外围的贼寇,二则就近看顾曹昂后路。”
黄琬点了点头:“如此倒也可行,”然后对着鲍鸿说道,“曹昂此战颇有斩获,不能不赏,请校尉安排些牛酒与他犒军,我这边脱不开身。拔营往新蔡之事就拜托校尉了。”
说完便目光炯炯的盯着鲍鸿等着他的回答,鲍鸿被黄琬看的心虚,也不敢久留,拱手说道:“敢不从命。”说罢便转身而走。
荀谌眼见黄琬的安排,有些担心的说道:“使君,您安排他做此事就不怕他再把物资给吞了?”
黄琬老神在在,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样子:“要的就是他这么做!不然如何能一击致命!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大军的物资都敢贪污!届时我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我倒是不担心,使君出手定然是手到擒来。”荀谌沉吟了一下,“只是,我担心的是曹昂啊!”
“此话怎讲?”黄琬有点好奇。
荀谌拱手说道:“我与曹昂接触不多,但是他任职军正以来文书来往颇为频繁,倒也能看出此人的一些性格。”
“哦~说来听听!”黄琬来了兴趣,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颍川名士对于曹昂那小子的评价。
“曹子脩的文书总是条目分明,数据详实。一丝一毫,锱铢必较;一点一滴,分厘必争。由此可见此人的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若是让他察觉鲍校尉私吞了他的物资,恐怕会坏了使君的计划啊?”荀谌有些担忧。他对于曹昂的评价之高,甚至让黄琬有些诧异。
黄琬哈哈一笑:“友若啊,你对那曹子脩如此看好,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这等年纪,肯踏实做事的人不多见。”荀谌说出了自己的原因,“不过他年少轻狂,若是和鲍鸿起了冲突恐有碍于他的前途啊!”
荀谌听说过曹昂的大名,这年头想当霍光的人不少,但是敢于承认自己想当霍光,还宣之于口的就更少了。而且观其为人行事,举止有度,为人有节。不愿意见他被小人刁难,平白蹉跎时日。
没错,鲍鸿在荀谌看来就是小人!黄琬和他自然是不惧与鲍鸿起冲突的,更何况手里还捏着对方贪污物资的证据,如今与鲍鸿虚与委蛇,不过是为了大局克制罢了。只是他担心曹昂不知轻重,若是与鲍鸿起了冲突,虽然有自己和黄琬护着不至于被杀头,但是被针对总是免不了的。
黄琬和曹昂接触的比较多,相比荀谌更了解曹昂的性子,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安心:“你还是小瞧他了!那日犒军,他见我面色不虞却没有多说过一句话!你信不信,这次他一定什么也不会说,等我亲自问他的时候,他手里一定会拿出对鲍鸿不利的证据!而且还是能致鲍鸿于死地的证据!”
荀谌闻言,将信将疑,他实在是很难相信那个做事一板一眼的小子能有这样的城府。
见荀谌摇头,黄琬突然来了兴致:“你不信?”
“不是不信,只是使君所言太过了。”荀谌表示不是不相信黄琬,“如此年纪,这等城府,恕我直言,我尚且没有见到过。”
荀谌出身名门,交游广阔,可谓是见多识广,只觉得黄琬所言过于匪夷所思。
“既如此,”黄琬抬起手掌,“咱们打个赌如何?若是我赢了,此间事了你便随我入京,怎样?”
见黄琬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荀谌有些迟疑。他倒不是怕输,只是觉得黄琬的信心太足,万一自己赢了,到时候惹的黄琬不快,迁怒曹昂反而不美。不过文人之间打赌这种事只是寻常,有些甚至被引为趣谈,黄琬天下名士,又是州牧想来应该不至于因为一场游戏就迁怒小辈。而且赌注又只是跟随黄琬去洛阳,无非就是给他做几年幕僚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即与黄琬击掌为誓,应下了赌约。见黄琬没有说他输了如何,反而开始处置起了公务,不由开口问道:“使君还没有说你输了当如何呢!”
谁知黄琬悠哉游哉的坐到书案之后,浑不在意的说道:“不可能输的,若是我输了,随你处置!”
言语里仿佛对赢得赌注信心十足,荀谌心下不由暗诽:如此笃定,若是你输了可就怪不得我了!
说到底,荀谌虽然认可曹昂,甚至对他评价颇高,但还是不相信这个年轻气盛的小子能忍得住脾气不与鲍鸿撕破脸。
曹昂接到前出新蔡的命令时已是下午,这时再开拔已经来不及了。与董申史涣二人商量之后决定将斥候的巡视范围再次前伸二十里,明日鸡鸣拔营争取到新蔡过夜。
随后就是鲍鸿派遣的司马押着曹昂要求的补给赶到,一起送来的还有黄琬赏赐下来用于犒军的牛酒。
大飨昨日已经做过,只是今天的犒赏是身为主帅的黄琬所赐,与曹昂身为将主所行的犒赏是不一样的。不过犒赏归犒赏,该做的功夫还是要做。曹昂写了一封致谢的书信托那个司马带回,让史涣先清点物资,自己在接收公文上画了押,签了回执。原本打算留对方饮一杯酒的,那人却推说要回去复命不便久留急着求去,见此曹昂也不勉强,说了些致谢的话语后便送对方离去。
“怎么样,够咱们大吃一顿吧?”曹昂送走那个司马之后,兴匆匆的回去见史涣。
史涣表情有些古怪,抬手递过计簿示意曹昂自己看。曹昂接过来一看,当即脸色不好,随即大怒:“匹夫欺我太甚!一扇牛让我七百人喝汤都不够!”
骂完了还是觉得气不过,转脸对董申说道:“你去把那个王八蛋给我‘请’回来!我让他来做伙夫,今晚犒军要是不满意,我剐了他!”
董申闻言,一把接过计簿扫了一眼,不由的跟着皱眉。不过他早年在郡县军队中厮混,这种事情见的不少,安抚道:“君子息怒,谅他一个军司马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私吞物资。应当是他背后的人所为!”
接着向史涣问道:“他是何人部下?”
“是鲍校尉的部下,公文上虽然盖的是黄使君的印,但是画的却是鲍鸿的押!”史涣也觉得过于离谱,这鲍鸿胆子这么大,就不怕黄琬怪罪?
曹昂闻言突然冷静了下来,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去告鲍鸿的刁状,如今自己已经在公文上画了押并写了回执,程序上黄琬拨出的物资已经到了自己的手里。贸然上书告状只会被反咬一口,自己是没有办法自证清白的。
他还在思考着怎么破局的时候,董申一句话让他彻底破防。
“君子,咱们还在平舆的三百人让鲍鸿给吞了!”董申看了计簿之后又翻出一份公文,上面的内容让他也有点绷不住了。
曹昂接过来一看,公文的大意就是,幕府移驻新蔡,为了安全起见,幕府牙兵由屯骑校尉鲍鸿统一指派。虽然没有明文说原本的牙兵如何,但曹昂没有接收到那三百人,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鲍鸿虽然瞧不上普通的豪强部曲,但是曹昂的部曲精锐,他早就垂涎三尺了。一直对曹昂手下的部曲心怀不轨,只是此前曹昂被任命为牙门将,部曲自然也就成了黄琬的牙兵,让他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如今曹昂在外,加上幕府移营总算是让他给抓住了空挡,一举吞了曹昂留在平舆驻地的三百人。
见曹昂脸色越来越黑,一副随时要爆发的样子。董申和史涣二人也准备出言劝谏,甚至动用一些非常手段。
两人见曹昂黑着脸转过身去,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曹昂转身想了又想,觉得此刻就同鲍鸿撕破脸胜算不大。对方是北军出身,又是校尉,黄琬都得压住怒火依仗他平息叛乱。自己自问还比不了黄琬,既然不能翻脸,那该怎么做才对自己有利呢?
贪污物资!对啊!曹昂猛得一拍脑袋,早怎么没有想到呢!
等曹昂压制住怒气转过身来的时候,只见两人一起握拳半跪于地,齐声说道:“君子息怒啊!现在还不是同鲍鸿翻脸的时候……”
曹昂只觉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要和鲍鸿翻脸了?
立马挥手打断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呃~君子难道不是打算向黄使君告状?”史涣反应很快。
“告什么状?我都已经画押了!上哪儿告状去!”曹昂有些兴奋。
随后吩咐史涣:“你等会儿安排个信得过人,回一趟谯县,告知子廉叔父,让他派人带着钱过来,越多越好!”
“这这这……”史涣有点不理解,莫不是打算用钱把部曲买回来?
曹昂见两人一脸疑惑,也不多说:“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我稍后会修书一封,你找个人一并带回,具体怎么做等子廉叔父见了信,自会明了!”
“我这就去安排,只是眼下该怎么办!”史涣表示了解了,但是今天这犒军怎么办?只有一扇牛肯定是不够吃的,虽然补充了物资。但总不能就这么消耗了吧,不然后面怎么办?
一提到这个曹昂就忍不住在心里暗自骂鲍鸿,太特么的过分了!居然只给了一扇牛,这怎么吃!
“这样吧,一会儿子延安排人去附近打些猎物回来,在往周边走走看还有没有人家,用粮食换些肉回来。晚上就和兄弟们讲:地处野外多有不便,等到了新蔡再给补上!”曹昂挠了挠头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也只好如此了,我去安排吧。”董申领命而去,只是考虑到那三百部曲又回头问道,“咱们的部曲怎么办?”
曹昂冷笑一声:“哼,这不是让我做前锋了吗?既如此,那就行文幕府,要求黄使君给人。正好昨日一战咱们也折了些人手!”
曹昂旋即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史涣,让他去找人带回谯县。
看着史涣离去的背影,曹昂的表情逐渐阴冷:“贪污物资,你总是要变现吧!我来安排人帮你变现,你省了心,我得了罪证,咱们两清!”
随后想到黄琬那晚再营寨门口和荀谌骂骂咧咧的样子,嘴里喃喃自语:“你那天没有发作,想必也是在等他养大了胃口再一击致命吧。既如此我就帮你一把,黄使君,您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