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伯爵家不会缺少一副刀叉
玛丽安沉默了。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变得如此沉默，甚至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善良，是不是都是做错了。
“我只想保护他们。”
“我知道。”罗宾将她的手攥进手心，看着她的眼睛：“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玛丽安，我从未否认你的善良。”
“但是，活在庇护中的孩子，是永远不会长大的。”狮子再次将视线移向前方。
在那人群簇拥处，是专属于兔子的战场。
虽然在罗宾眼中，这并不能被称为一场战斗，而且一场单方面的戏谑。
不论是从力量还是技巧，这个明显都没有打过几次架的孩子，被塔司坦亚以近乎碾压的姿态一次又一次打倒在地。
但这个孩子却一次又一次从地上爬了起来，仿佛不知伤痛。
看来那柄剑却是给了他名为“希望”的力量。
但，也仅此而已。
起码在这个时代，精炼的武器也并不能让一个普通人拥有击败骑士的力量。
不过……
罗宾的目光盯住兔子始终都在胡乱挥舞的手臂，似乎这一次他在无意中划出了适合的轨迹。下一刻，阳光精准落在剑身上，折射出刺眼的光，那柄剑随之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度。
而这道光，恰好落在了塔司坦亚的眼上。
这一瞬，骑士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但那袭来的冰冷，也让他本能的抬起了手臂。
链甲与剑刃碰撞时，绽放出了几缕崩裂的火星。可后继乏力的剑刃无奈的落到地上。
兔子却依旧跌跌撞撞的继续向前，把自己踉跄的身体用力撞到骑士身上……
最后，兔子张开了嘴，死死咬住骑士那唯一没有被保护的手掌。
直到满嘴鲜血。
可几乎是下一瞬间，另一支粗粝宽厚的手掌，如同坚硬的盾牌狠狠撞向少年脆弱的太阳穴。兔子就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无力的躺在地上。
撞击让他变得晕眩，可他死死盯住骑士的目光却满是嘲讽。
他咳嗽着啐出鲜血，连同着口中那块刚刚撕咬下的碎肉。
塔司坦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但愤怒的火焰很快占据了他所有情绪，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他不能接受自己会伤在一个贱民手中，更不能接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不应该是一个贱民看向贵族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怯懦，没有敬畏，没有惧怕……
塔司坦亚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剑，眼神愤怒，脸上却露出狰狞的笑。
这位骑士终于被鲜血再次激发了自己残酷的本性，他开始如少年先前一样奔跑，手中的剑挥舞如旋风，脚步隆隆如马蹄。
他现在只想把这只胆敢让自己承受屈辱的兔子撕碎。
“够了。”
罗宾拦住了他冲锋的脚步，钳住他挥舞的臂膀。就在剑刃即将落下的瞬间。
塔司坦亚看着他，愤怒的眼睛中带着晦暗的色彩，发出咆哮：“凭什么？”
“你可以试试。”罗宾面无表情的开口：“试试就算没有剑，我能不能宰了你。”
骑士看着他的眼睛，也看清了他的左手，那里闪烁着匕首的寒光。
他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剑。
在面对这个刚刚将他同伴屠戮殆尽的男人时，他心中恐惧永远大于愤怒，甚至都提不起想要反抗的勇气。
罗宾从他手中夺下那属于自己的剑，走向躺在地上的兔子，背对着骑士：“为了弥补你的尊严，赎金只需要一半。”
“如果你还不满意，我也可以分毫不要……”罗宾将兔子扶起来，扭头看向塔司坦亚：“佩珀哈罗的风景很美，非常适合长眠。”
听到这句威胁，塔司坦亚却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玛丽安，脸上绽放出璀璨的笑容：“洛克斯利爵士，你觉得我会怎样选？”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罗宾像是没有察觉到他那如毒蛇般阴鸷的目光，只是慢慢拍去孩子身上的尘土。
“呵……”骑士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随意的从一旁围观的女人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包裹住自己受伤的手掌：“一块烂肉换一半的赎金，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说。”
“有没有兴趣请我去您的庄园做客？我可不想住在这些和牛棚一样的房子里。”
“没问题。”罗宾同样报以微笑：“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毕竟今夜还有一场硬仗。”
“硬仗？”
“为了欢迎您的到来，即便只是做做样子，也应该有一场愉快的晚宴。”
塔司坦亚的弯下腰，就像他与罗宾是分别多年后重聚的老友一般，礼貌且绅士：“那我便提前感谢您的款待。”
罗宾微微摇头，却又在这位骑士脆弱的尊严上悄无声息的插了一刀：“不用拘谨，毕竟您是要付钱的。”
骑士的后背僵住，随后便径直走向人群。
“还站得住吗？”罗宾并不担心他会逃跑，反而再次低头看向约翰，伸手帮他擦拭掉嘴角残留的血迹。
约翰点了点头。
“做的不错。”
“为什么叫停？”少年眼中还残留着狮子的不忿。
“因为你会死。”
“你们这些贵族也会在乎我们的生命吗？”
“我不在乎。”罗宾淡然的看着这个孩子，目光却转向玛丽安：“但是她在乎。”
“哦，我似乎忘了。”罗宾又伸手指向那间矮矮的石屋：“里面那位死去的母亲，也会在乎。”
少年的身体开始颤抖，表情似乎像是恶鬼。眼泪悄然顺着他脸上的尘土滑落，留下清晰的痕迹。
“很痛苦吧？”罗宾继续轻声说着：“记住这种无力感，也记住这份仇恨。如果你现在还是想去送死，那就先要明白，除了你之外，再也不会有人理解你现在的感觉，也不会再有人记得这段仇恨。”
“但是我可以帮你。”
费尽心思的狮子终于露出了自己隐藏的獠牙。
当他看到原本荒芜的草地上长出了一株名为“复仇”野草的时候，他就开始考虑，能不能让这株野草，将名为“反抗”的种子洒满荒原。
所以他才会赐予这株野草希望。
因为他希望在不远的未来，狮子能够栖息在舒适的草原，而不是现在只有腐朽与黄沙的荒漠。
“我可以训练你，让你变得比他更强壮，更锐利，直到你能够打败他。”
少年没有丝毫的犹豫，虔诚的跪在罗宾的脚边，献上自己的忠诚。
他自认身上并没有任何值得这位领主大人觊觎的东西，而他同样清楚，这也是自己唯一可以报仇的奇迹。
“来吧孩子，告诉我你的名字。”
罗宾将手按在约翰的头顶，如同当年自己在神父手下被赐予教名。
“约翰·朗斯科尔德。”
“约翰·朗斯科尔德。”罗宾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这个熟悉的姓氏让他想起了某个男人。
那个在死前恳求自己照顾好他儿子的男人。
罗伯特·朗斯科尔德。
那是他的名字。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罗伯特吧。”罗宾轻声说道：“这是你父亲的名字，我曾答应他会照顾好你。”
“我的父亲？”
罗伯特迷茫地抬起头，与父亲久别未见，导致他脑海中关于父亲的记忆早就变得模糊不清。
“对，你的父亲。”
罗宾继续说道：“但从此刻开始，朗斯科尔德已成为过去，洛克斯利会成为你新的姓氏。我赐予你名，便意味着你是我的孩子。”
“可我还有妹妹。”
罗宾愣了愣，犹豫几分后摆了摆手：“没关系，伯爵家不会缺少一副刀叉。”
“但是……”
罗宾捡起地上塔司坦亚先前放在地上的钱袋，颠了颠它的分量：“这个就算我先去借剑给你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