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启示录
人是不可能跑赢马的，更不要说是在受伤之后。
虽然箭矢只是贯穿肩膀，但拼命奔逃还是加速了塔司坦亚体内血液的流失。
当感觉到大脑传来晕眩的信号和双腿传来无力的瘫软，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逃不掉了。
听着身后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塔司坦亚脸上却出现莫名地坦然，像是他不再畏惧于死亡的阴影。
只是此刻他的脑海中，居然莫名浮现出罗宾昨日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总有些事物，值得让人付出任何代价。”
“还真是个疯子啊！”塔司坦亚将自己狼狈不堪的身体放在榕树下，平静地看着那一匹匹朝着自己逼近的影子。
而罗宾却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一身黑衣，也更换了自己的白马。
此刻他正骑在一匹同样漆黑的马上，这黑马如同地狱中的梦魇，步履飞快却悄无声息的走来。
他与马就像是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恶魔。
塔司坦亚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虚弱咳出堵塞在喉咙间的污血，脸上挂着苍白却释怀的笑容。
罗宾翻身下马。
手中提着一瓶蜂蜜酒，皱着眉蹲到猎物面前，将酒递了过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难道你不相信我做出的承诺吗？”
“约定？承诺？”这位来自林肯郡的骑士直勾勾盯着罗宾脸上的疑惑，却满是嘲讽的看着他：“我原本只以为你是个怪人……”
他用力将酒瓶的木塞咬掉，如迎接自己最后的晚餐般，大口吞咽着珍酿：“可谁曾想……，你居然是个疯子！”
“疯子？”罗宾脸上的疑惑更重，却已经开始观察着塔司坦亚肩上的伤势。
箭矢穿透肩胛骨，只要及时处理止血消毒，就并不会致命！
“我不知道在我离开的期间发生了怎样的误会，才会让您对我生出这样的妄想！”罗宾平静地开口，右手却悄然握住剑柄。
“妄想？”再次灌下一口烈酒，塔司坦亚如陷入疯癫：“你自己相信吗？你心底真正想做的那件事！它甚至是在颠覆你自己！”
“我听不懂。”罗宾抽出剑刃，按住塔司坦亚被箭矢贯穿的肩膀：“但我依旧觉得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就像我们今早谈好的一样……，依照计划，等赎金到来，我放你离开！”
“我不同意。”塔司坦亚无力垂首，似乎再也没有争辩的欲望。
咔嚓。
剑刃轻松的砍断裸露在这位贵族体外的箭矢，塔司坦亚咬牙忍住那钻心刺骨的剧痛，冷汗不知何时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袍……，但他却依然在坚持着。
汩汩流淌的鲜血，已经染红了罗宾的双手：“塔司坦亚爵士，明明我们相处的十分融洽。即便有些许的摩擦，也不过是彼此都能理解的防备。”
罗宾起身回到马旁，从里面摸索出一捆麻布，开始帮塔司坦亚包扎伤口。
“我们注定只会成为敌人！”这位爵士的目光第一次如此坚定，仿佛不再畏惧死亡。
罗宾为他包扎的双手微微一颤，却也只是刹那而已，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漠，仿佛在询问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儿：“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原因！”塔司坦亚将视线瞥向正站在罗宾身后罗伯特，咬牙切齿道：“你在传播瘟疫！”
“瘟疫？”洛克斯利爵士一时间有些无法反应，他甚至开始怀疑面前这位酒量不好的贵族先生，是不是喝坏了脑子。
“那是名为“希望”的瘟疫！”
当塔司坦亚将这句话吐出，罗宾为他包扎的双手突然彻底停滞。
“我看透你了！”塔司坦亚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他口中开始吟唱着圣约《启示录》中的圣词：
“我看见羊羔揭开七印中第一印的时候，就听见四活物中的一个活物，声音如雷，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白马，骑在马上的，拿着弓，并有冠冕赐给他。他便出来，胜了又胜。”
罗宾将绷带扎紧，凝视着这个突然改变的男人：“你所唱诵的是《圣经·新约》——《启示录》第六章《开启前六个封印》中关于瘟疫骑士的降临，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死了！又活了过来！”塔司坦亚像是窥测到某种真相，又像是疯狂的臆想：“所以你带着瘟疫走来！那瘟疫的名字是为“希望！”的假象！你是来自冥府的魔鬼！”
呼。
周围突然响起了粗重的喘息。
那群年轻的骑士们望向罗宾的目光突然变得惊恐。
罗宾再次沉默了。
这次是真正的沉默，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只是射穿塔司坦亚的肩膀，而不是直接贯穿他的脖子。
他第一次认真注视着自己的猎物，这位看似只会享乐和掠夺的骑士，居然能够误打误撞猜透了自己的秘密。
虽然，他其余所说都像是酒醉和疯癫后的胡话。
但在这个时代，胡话可是会被当真的。
“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只能成为敌人了。”罗宾面带惋惜看向塔司坦亚：“虽然我其实已经提前在舍伍德为你预留了位置。”
领主无奈的将视线投向罗伯特：“孩子，看来我要失言了。”
罗宾将长剑插到罗伯特的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你的仇人并不想等你长大，他在着急去死！”
“所以……”罗宾重新回到马上，目光冰冷，睥睨眼前：“就像我先前承诺你的一样，他的生命只能由你来决定。”
“生……，死……，都由你来做主。”
罗伯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剑刃抽出！
“傻子！”塔司坦亚将最后的烈酒饮尽：“你们都是傻子！”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罗伯特将剑刃抵在塔司坦亚的喉间。
“遗言？”这位来自林肯郡的爵士瞪大了眼睛，表情狰狞而复杂：“我会在地狱中见证你们的失败！”
长剑毫不犹豫地贯穿脖颈。
又被转瞬拔出。
滚烫的热血化作岩浆一样噗洒到罗伯特的脸上。
他好似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死死的与他对望。
罗宾来到儿子身边，轻抚他的肩膀：“一切都过去了，一切也都开启了。”
在塔司坦亚的尸体旁。
领主蹲下身子，伸手将那瞪大的双眼阖上。
却又靠近尸体的耳旁，低声耳语：“你将去往地狱，而我将遍布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