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祈求者
巡视归来,带着满脑子随身老爷爷的剧情梦境,迷迷糊糊地在草庐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邱九斤又按时送来了早饭。
提醒邱辰,今天开始可以修炼了。
只要夜里还在草庐睡觉守孝即可。
噎下去那碗粟米粥饭,看着邱九斤车装来的弓、剑、书、琴等等,邱辰忍不住提前预支了点饥饿的唾沫。
“守孝期间,早晚各吃粥饭,不能食荤腥油水。我还没到餐风饮露的境界,肚子不足,练得动?”
至少此时,邱辰还没感觉到自己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按他所想,能修炼了,最起码也得是有种气游百骸、举重若轻的感觉。
然而现在并没有。
“老爷放心,圣人当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大守三百日,是因母亲怀胎三百日乃诞,此为感念父母之苦;再守五百日,是因孩子二三岁前最是熬人,感念父母养育之恩。”
“不过大守既过,小守期间若要习武修炼,可以服用军粮。”
“此物饱腹,但无滋味,不至于除服之前就享口腹之欲。”
说着,将一个布袋打开,里面是一粒粒黑乎乎的丸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邱辰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也没闻到,估计吃起来也是味同嚼蜡。
“行吧……圣人就是圣人,我服。”
暗暗嘀咕一句,看着邱九斤送来的弓书琴剑等,忍不住叹了口气。
昨日巡视期间,邱九斤已将邱辰这些天要做的事大致一说。
只能说,这破世界,他这种小贵族过的也挺累。
君子诸艺,都要学。
这不只是要去上级封君那评职称这么简单。
而是因为混沌肆虐,村社随时都可能出现混沌力量,井田大阵只是最基本的防护。
混沌,意味着无可总结规律。
说不定哪天忽然就地火,这就得以行云布雨的手段降雨。
说不定哪刻忽然就水患,这就得以驱散氤氲的手段祈阳。
出现某种怪魔行迹,要素手弹琴以曲灭散。
为鬼为蜮,要借阵法颂《诗》以正气。
混沌无形,无可名状,无可预测,这就得靠君子诸艺对抗。
农夫只需要按制劳作即可,贵族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他的吃穿用度,都得依靠村社产出。
就算自己把脖子用绳扎起来不吃不喝,也不管村社农夫死活。
可每年要上缴给封君的贡赋那是不能少的。
而且,还要履行对封君的军事义务,出征打仗,弓马不熟,死的也快。
自小接受的全套贵族教育,只是为了可以修炼时,快速入门更复杂的教育。
要学的东西很多。
如今仅就书籍教材一类来说,这一次性就搬来御射剑武技35册,诗曲乐谱60余套,阵法考工20多卷。
这些教材,都是他父亲死了之后,封君差人送来的。
教材是用的某种秘术书写的,上层封君们垄断着这种秘术。
这些书,邱辰以前就从父亲那见过类似的,也好奇地拿起来读过。
但那时候,根本读不了。
每读一个字,都像是脑袋在膨胀一般,就算好容易读完一个字,放下书又立刻忘记。
只有传承了力量,或者一些其余手段迈过修行这道门槛,才能将这本书读完。
读的时候,以秘术书写的文字中潜藏的知识,就会融入神海,形成本能。
按照邱辰的理解,这能否修炼的门槛,就像是呼吸。
没人能教一个不会喘气的人呼吸。
即便你会呼吸,且很熟练,也教不了不会喘气的人喘气。
只有这个人“自己学会”喘气了,剩下的教学才有可能。
可以学跑、学跳、学说话了……
至于守孝服丧,大抵就是一种依靠仪式,来继承“喘气”的方法。
继承的也只是“喘气”。
父辈的修为高低、法术技巧,则类会喘气后学习的唱跳跑,这肯定是不能传承的。
这不是说不会喘气是死人,当然不能学会呼吸。
而是说,就算不是死人,可呼吸这种事怎么教呢?
活人都会呼吸。
可哪个活人能把呼吸的全套动作总结成秘诀?
比如哪个神经该怎么传导、肺要膨胀多大、肋骨如何扩张、喉部肌肉每次收缩多少力……
修炼的门槛,大抵如此。
凡人的绝望也在于此。
“老爷,这些书你慢慢看。修炼一事,不可急躁。如男子种麦,拔苗适得其反;女子机杼,速梳反不得娟。”
“村社老小数千口,皆要仰赖老爷。宗族血食,亦要借此存续……”
可能是感觉到邱辰有些烦躁,邱九斤赶忙再度劝学。
虽然他只是家族的隶从,但毕竟是亲信。如果将来真要是被收回封地,别人家里也有自家分支出去的旁支子弟,何必用他?
荣辱与共,这个道理邱九斤是懂的。
邱辰看着那一大堆的书,心想,学吧,还能咋办。
学完了,去上级封君那评职称……
“距离我的封君选士,定职称,还有多久?”
“正好就是老爷除服的时候,还有一年多。”
“好吧。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邱九斤行礼离开,邱辰翻了翻这一大堆的书,还是先把《射艺》拿了出来。
静了静心,翻开《射艺》,随着目光扫过那一行行字,隐约间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气息在流动。
书上的字,像是有什么魔力,在引诱他体内的那股气游走。
每个字里面,好像都蕴含了许多信息,远不是一个字的本意所能涵盖的。
这些字句中隐含的信息,伴随着体内气息的流动,逐渐被邱辰所理解,形成一种本能。
这种学习的感觉,既不是言传、也不是身教。
而像是……灌输。
上级封君垄断着这种秘术,通过“看”这种方式,让下级武士获取那些字里面隐藏的信息,直接灌输到神海中。
让体内灵气形成一种类似血液循环一样的本能运动,拉弓拈箭的时候自然而然。
只是,这种灌输,极为消耗接受者的精力。
每读一个字,邱辰都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涨开一样,恨不得拿个凿子把自己的头盖骨撬下来,好让饱胀的脑子不至于挤压在狭小的空间内。
等到天黑,邱九斤再来送粥时,邱辰也早已经到了极限。
体力和精神双双疲惫。
坐着的地方,已经被汗水留出一片湿润的痕。
脑袋更如熬夜后的昏沉。
修炼过程,毫无正反馈。
吃了饭,睡了觉,起了床,继续看书,如此往复。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十余日,《射艺》总算是基本学完了。
吃过了粥,邱九斤侍立在侧,邱辰也就尝试着给弓上弦。
按照本能,双膝盘坐,弓身压在膝下,双手分别握住弓梢。
体内气息流动,弓本身也和身体在这个姿势下产生了某种共鸣联动,气息流转,双臂自然发力。
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弯动的弓身,就这样慢慢弯曲。
在一旁侍立的邱九斤,赶忙跪在一旁,拉起弓弦,完成了侍从的使命,挂上了弦。
看着满头是汗的邱辰,邱九斤内心闪过一丝丝的哀怨。
自己也偷着尝试过给弓上弦,即便没读过书,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征战时候上弦的情形他见得多了,可无论怎么尝试,弓身根本不会有一点弯折。
这不是凡人之力可以催动的,而是依靠他根本不可能拥有的灵力。
在此一刻,玄凡已别。
邱九斤心想,若是自己祖上早出生三五年成了嫡子,如今坐在这弯弓的就是自己,而跪下上弦的就该是邱辰了。
可命既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见邱辰满头是汗,连忙递上手帕,夸赞道:“老爷只十余日,就能上弦成功,也是天赋极好了。”
邱辰擦了擦汗,大口喘了一阵气,苦笑不已。
只是弯弓上弦,自己就已经浑身酸软,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再想想白日看书时候的头脑鼓胀感,那种忍不住想要呕吐出来的眩晕,更是提不起兴致。
况且除了弓术射艺之外,君子技艺甚多,都要有所涉猎才行。
看看剩下的书册,邱辰无言以对,只余苦笑。
这段时间,和邱九斤的交流渐多,对这方世界的了解也更深了一层。
且不说这期间他得守孝结庐,哪也去不成。
就算日后想要混吃等死,靠着封地这点收入四处溜达看看风景,花天酒地混日子,也做不得。
平日要在村社驻守。
秋季收割完毕,如果没有战争,那就要在冬日演武、练阵。
如果有战争,基本只发生在冬季。
各方都会选择在秋末出兵,到时候会让村社的人撤入到铜钟下的核心阵区,封地武士加固阵法后追随主君出征,以免打完仗回来村社的人都死绝了。
此时的邱辰,苦笑背后,实已对这方世界充满了不爽,毫无眷恋。
邱九斤并不知道隐藏在邱辰苦笑背后的不爽,只道:“老爷,马上就是麦收时节了。我要去组织收割……在此期间,老爷最好是学一下驱云手段,射艺车驾倒是可以先放一放。”
“万一到时候有水肆虐,还要老爷主持阵法,保障割麦、晒麦。”
“这期间,我就不来送饭了,另让村社童子来送。”
叮嘱完,邱九斤自行离去。
之后天也一日比一日热起来,马上就是麦黄时节了。
邱辰也按照九斤所言,读读阵法驱云求雨诸术。
虽说自己有摆烂之心。
但想着麦收事关乎村社几千口人,内心终究不忍。
这一日,邱辰正在那读书,忽然觉得眉心一阵刺痛,耳边想起来嘀嘀咕咕听不清晰的低语。
闭上眼睛,隐约能够感觉到一片剪影。
耳边嘀咕的低语仍听不清,但从剪影中隐约感到,似乎有人在祈求着什么。
和模糊隐约的剪影不同,祈求的对象倒是无比清晰,正是自己也有一个的木雕。
“我能感知到别人向木雕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