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近在咫尺
台阶上，邱辰冷眼旁观。
这是此方世界将要笃信神国者，都要经历的一步。
迈不过去，就会疯。
迈过去，就会模糊地触摸到力量的投影、规则的扭曲。
一切都是抽象力量的具象投影。
这是得以修行那套邪术的基础。
邱辰选择了梦眠灌注的方式，注定有此后果。
神国真实存在之物，如同某种开关，会诱发那些梦眠灌注的知识激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从头开始，完成基础教育，要太多年。
邱辰等不及。
这些东西，对邱辰而言，已是小儿科，不会疯。
他可以自己编造出许多理由，自行解释这方可以修行的世界，为什么会遵循苹果落地的引力。
比如诡异的空间，使得引力在多维空间中被分散，所以比之强力弱力电磁力，引力是如此孱弱，但在各个玄奇灵境的世界都存在。
每次他觉得自己快疯的时候，都会编造出一个自己相信的诡异理论。
俺寻思，是这样的。
至于是不是真相，或者是不是绝对的知识，暂时并不重要。
距离触摸到了规则之壁，若不破壁窥探绝对真相则无法更进一步的高深境界，还早得很。
时间滴答流转。
在几十次蝶化我、我化蝶的轮回中积累着疯狂的杏子，蜷缩在窗棂下，瑟缩的如同流浪猫。
疯狂是可以积累的。
今天的月亮，如同导火索，将这种已积累到阈值的疯狂引爆。
破碎梦境中轮回的杏子，仿佛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阴晴圆缺、四季轮回。
杏子并不知道，在刚才的短暂思索中，她直视了不该直视、不可直视的东西。
在凡世间，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且正常的。
村镇外的混沌、邪祟，是一种正常。
大海的潮涨潮落，也是一种正常。
哪怕圣王，似也不能解释混沌、掌控混沌，只能在其合理存在的前提下，以规矩礼法压制。
而当熟悉了神国生活的杏子，想要知道为什么的时候，就像是在窥探与直视不可名状的力量本身。
好在，邱辰灌注的种种知识并不是太深奥，并未引发更多的反馈。
终于，在无数次濒临疯狂中挣扎过来的杏子，双眸渐渐褪去了癫狂的迷茫。
那些在梦眠中灌注的知识，在轮回与疯狂的边缘，逐渐融合。
于是，从疯狂边缘挣脱的杏子，询问了一个糅杂了修炼、法术和物理的问题。
“引力是您的法术，月亮也是您的法术，您通过月亮和引力，让大海潮起潮落。”
“我以为潮起潮落，就是法术。但其实，引力和月亮才是。潮起潮落，只是法术的外表。”
“想要涨潮，并不需要操控海水，只需要让月亮离着我们更近一些。”
在问出这个问题后，杏子感觉四周的一切都在扭曲，熟悉的房间陡然消失，自己置身在一片虚无当中。
虚无中，就那么矗立着一棵孤独的苹果树。
苹果树的上面，挂着一枚红彤彤的果子。
回声般的低语在杏子耳边响起。
“树上有一枚果子。如果你会法术，你将如何让果子，如同在神国里一样落地？”
杏子想了想，那些被灌输的知识渐渐激活，给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如果我会法术，那么我将创造一个质量为地球那么大的物体，让这个物体距离这棵苹果树有一万两千里远。”
“如此，这颗果子就能如在神国里一样，落地。”
“这就是我的法术。”
嗤嗤的笑声，在虚无的空间内回荡，低语嗡嗡，像是嘲笑，又像是长辈听到孩童的无忌言语的宠溺。
随后，就像是一下子多出来许多面镜子一样。
原本单独的苹果树，仿佛被镜面复刻一般，从一棵变为了十余棵，一模一样，排列在杏子的周围。
一条满是黏液、扭动不休的触手，从第一棵树下伸出，黏住了那枚果子，用一种匀加速的状态向下拽。
一根透明的蛛丝，从第二棵树下飞出，裹住了那枚果子，径直向下拉。
一片泥土，包裹住第三棵果树，用一种一飞冲天的姿态，摇曳了果子后，向上疾飞。
一只飞鸟，飞过第四棵果树，啄住了那枚果子，向下加速俯冲。
……各有不同。
然而，十几枚果子，同时落地。
在这一切落地后，回荡的低语再度鸣响。
“你知道，要多么强大的灵力，才能创造出一个地球那么大质量的星体吗？”
“你的法术建模是对的。但却是没必要的。”
“如果你想在炎热的夏天吃一杯冰激凌，你既可以让地轴偏转、时光流逝，短暂地创造一个寒冬。然后再把太阳拉近一些，变为盛夏。这样，你就能在炎热的夏天吃冰激凌了。”
“然而，你也可以借助仅仅一抔硝石、一杯冷水。”
“就像那十几枚同时落地的果子。你的双眼蒙蔽了你，散去那些触手、蛛丝、飞鸟……这些果子的落地并无不同。”
“这就是法术的第一原则：等效性。”
“在神国之外，不要试图去追寻万物运行的本质，这是让你保持清醒的铁律。在你足够强大之前。”
“在神国之内，则要努力追寻万物运行的法则，这是让你拥有法术的基石。”
低语渐消。
这是这一套邪神外道修行法术的关键，在寻根问底与只看表象之间来回切换，时间久了，肯定会疯。
杏子仔细思索着“神灵”的话语，牢牢记下了这条铁律。
“在神国外，不要试图追寻万物运行的本质，如此才能保持清醒。我记下了。”
回想着刚才积累后爆发的疯狂，杏子对这番话有了很深的理解。
或许，不可名状的世间，才是一种正常。
有规律的神国，反倒是一种疯狂。
“月亮本身并无意义。”
“当你只能观潮的时候，月亮是否存在，并不影响你观潮。”
“而当你足以捏出月亮、引力，塑出潮汐时，月亮是否存在，只在你一念间，仍就没有意义。”
“不要站在神国看凡间。”
这些低语，渐渐消解了杏子潜意识里积累的疯狂。
她抬头再望了望月亮，终于从疯狂思索潮汐引力的迷茫中解脱，只剩下那轮圆圆的、好看的、夜晚的月亮。
从引力和潮汐的月亮，变为夜晚美丽的月亮，月亮还是月亮，只是那些积累的疯狂在安静的眺望中消散。
杏子托腮看了许久，终于露出了笑容。
“如果有一天，我足够强大，那我一定在世间捏出一轮月亮。不是为了让潮汐涨落符合我的理解。只是为了好看。”
她指着月亮，如此说。
在此方世界，潮汐本就存在。
只是为什么会有潮汐，不可名、不可道，甚至或许不可直视。
既不可直视，那就先不去直视。
看月亮是月亮，看月亮不是月亮，看月亮还是月亮。
杏子终于从那种蝶我变幻的迷茫中挣脱。
台阶上的邱辰也暗暗松了口气，心想日后还是要优化一下神国义务教育的流程。
杏子如一张白纸，都在不断地梦眠蝶我中，积累了这么多的疯狂，差点失控。
日后其余人，又怎么可能都是白纸？
好在如今杏子已经迈出了第一步，邱辰也终于可以尝试着给她灌输与神国的旧日碎片绑定的道途。
只是令邱辰没想到，比起之前的疯狂，当他讲起来神国的修炼道途时，杏子却异常的明悟，甚至举一反三。
在简单诉说了修炼的本质，就是产生能量、储存能量、释放能量的过程后。
杏子立刻就懂了。
“是这样的。”
“我明白了。”
“就像是电。”
“可以是电冰箱的冰，可以使电炒锅的火，可以使电视机的图画，可以是电灯的光。”
“灵力，就像是电。”
“法术，就像是冰箱、电锅、电灯、电视。”
台阶虚空中的邱辰微微诧异后，很快明白过来。
木雕小姐姐的那套功法道途，本来就是依托神国世界的理解创造的。
比起蝶我互化的认知混乱，但凡在神国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都很容易理解这套功法的道途。
联想到刚才关于十几枚果子同时落地的场景，看着周围的神国里最常见的物品，杏子福至心灵。
“就像是那些果子一样。丝线、触手、飞鸟，都不重要。”
“如果我想在凡间的夏日吃一杯冰激凌，只需要您将冰箱的法术赐与我。”
“这样，我就可以凝聚成冰霜。”
“至于别的修行者，是怎样凝聚成冰霜的，并不重要。”
“就像是那些果子落地一样。是大地吸引的，还是触手拉扯的，果子都可以落地。”
“是这样的吗？”
这已经很接近了，但却少了一项关键的地方。
低语沉沉，再度回响。
“但在赐与之前，你必须清楚，在神国里，冰箱为什么可以制冷。”
杏子轻轻点了点头，终于理解为什么在神国里要学习那些知识。
她高兴起来，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神国与世间如此接近。
不再是梦与现实的分隔，而是仿佛透过某种神秘的门相连。
这扇门，已经如此接近。
好像，只要再努努力，就可以伸手拉开，带着修行和神术，从神国走向凡间。
不再是醒来皆空的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