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栅栏,在缠绕着的花枝间的空隙,我能看见他们在打球。他们朝插着旗子的地方走来,我沿着栅栏走。拉斯特在靠着花树的草丛中寻找着什么。他们将旗子拔出来,继续打球。然后他们又将旗子插回去。他们走到发球台,其中一个打了一下,另一个也打了一下。然后他们继续走,我也沿着栅栏走。拉斯特离开了花树,然后我们一起沿着栅栏走,他们停下来,我们也停下来。当拉斯特在草丛中寻找的时候,我则透过栅栏观望。
“这儿,球童注18。”他击打了一下。他们穿过草场。我抓着栅栏看着他们走开。
“听听你,”拉斯特说,“你是什么人啊,三十三岁了,还那个样子。我大老远去镇上给你买那蛋糕。不要哼哼唧唧的。你就不能帮我找找那枚二十五分注19硬币,好让我今晚去看演出。”注20
草场那头,他们不怎么打了。我沿着栅栏回到旗子所在的地方。旗子在明亮的绿草和树木间飘动。
“过来,”拉斯特说,“那儿看过了。他们不会马上过来。我们下到河沟去找找那枚二十五分硬币,晚了就会让那些黑佬拾走了。”
旗子是红色的,在草场上飘动。一只小鸟斜飞下来,歪斜地停在它上面。拉斯特扔了块东西过去。旗子在明亮的绿草和树木间飘动。我紧紧抓着栅栏。
“快别哼哼了,”拉斯特说,“他们不走过来,我不能硬让他们过来,是吧。你再不住口,姥姥不会给你过生日的。你再不安静下来,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我要将蛋糕全部吃掉。还有蛋糕上的蜡烛,我会把三十三根蜡烛都吃掉。过来,我们下到河沟去找。我一定要找到我的硬币。说不定我们还会找到他们打的球呢。那儿。他们在那儿。好远的。看。”
他回到栅栏边,伸出手臂指着。
“看到他们了吧。他们不会回这儿了。走。”
我们沿着栅栏走,来到花园的篱笆旁,我们的影子投在篱笆上。篱笆上我的影子比拉斯特的高。我们走到篱笆的缺口,钻了过去。
“等等,”拉斯特说,“你又挂着钉子了。你不挂着钉子就钻不过去吗。”
凯蒂帮我解开,我们爬了过去。注21她说,毛莱舅舅嘱咐说别让任何人看到我们,所以我们最好弯着腰。班吉,弯着腰。看着,像这样。
我们弯着腰穿过花园,花朵刮着我们,沙沙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地是坚硬的。我们又翻过篱笆,几头猪在哼着吸着鼻子。凯蒂说,我估计它们很悲痛,因为它们中有一头今天刚被宰了。地是坚硬的,被翻过,隆起一块块的。
凯蒂说,将你的手放到口袋里,否则会被冻坏的。你不想过圣诞节时你的手是冻坏的吧,对吗。
“外面太冷了,”威尔希说,“你别出门了吧。”注22
“又怎么了。”母亲说。
“他想出门去。”威尔希说。
“让他去吧。”毛莱舅舅说。
“天气太冷了,”母亲说,“他最好待在家里。班吉明注23。好了,别哼哼了。”
“不会冻着他的。”毛莱舅舅说。
“你,班吉明,”母亲说,“你要是不乖,就得去厨房待着了。”
“妈妈说今天不让他去厨房,”威尔希说,“她说她得把全部饭菜做好。”
“让他去,卡洛琳,”毛莱舅舅说,“再这么为他操心,你会生病的。”
“我知道,”母亲说,“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有时我会这么想。”
“我知道,我知道,”毛莱舅舅说,“你必须保持体力。我去给你弄一杯热甜酒。”
“热甜酒只会使我更难受,”母亲说,“这你不知道吗。”
“你会感到好受一些的,”毛莱舅舅说,“小伙子,将他包裹严实,带他出去一会儿。”
毛莱舅舅走了。威尔希也走了。
“安静,”母亲说,“我们倒希望快点把你带出去呢。我是不想你生病。”
威尔希将鞋套注24和外套给我穿上。我们拿上我的帽子走了出去。饭厅里,毛莱舅舅正将酒瓶放进壁柜。
“小子,让他在外面待半个小时,”毛莱舅舅说,“就让他待在院子里,去吧。”
“好的,先生,”威尔希说,“我们绝不会让他离开院子。”
我们走出门。太阳明亮而寒冷。
“你去哪儿,”威尔希说,“你不要想着去镇上,明白吗。”我们穿过飒飒作响的树叶。大门是冰冷的。
“你最好将手放进口袋里,”威尔希说,“你这样会把手冻在大门上的,到时你怎么办。你为什么不在屋子里等他们。”他将我的两只手塞进口袋里。我听见他在树叶中发出的沙沙声响。我能闻到寒冷的气味。大门是冰冷的。
“这儿有山核桃。哇。蹿到树上了。班吉,瞧这儿有一只松鼠。”
我根本感觉不到大门的存在,但是我能闻到明晃晃的寒冷。
“你最好将手放回口袋里。”
凯蒂在行走。然后是奔跑,她的书包在她身后晃动着,一颠一颠的。
“你好,班吉。”凯蒂说。她打开大门走了进来,弯下了腰。凯蒂闻起来像树叶。
“你是来接我的吗,”她说,“你是来接凯蒂的吗。威尔希,你为什么让他的手变得如此冰凉。”
“我告诉过他要将手放进口袋里,”威尔希说,“但他喜欢抓着那铁门。”
“你是来接凯蒂的吗。”她一边说,一边搓着我的手,“想说什么。你想告诉凯蒂什么呀。”
凯蒂闻起来像树木。当她说我们睡着了时,她也是这气味。
你哼哼什么,拉斯特说,等我们下到河沟边还能看到他们的。注25给。给你曼陀罗注26。他递给我那花。我们穿过篱笆来到空地上。
“想说什么,”凯蒂说,“你想告诉凯蒂什么呀。威尔希,他们让他出来的吗。”注27
“屋里关不住他,”威尔希说,“不让他出来他就一直闹腾,他一出来就径直冲到这儿,一直朝大门外张望。”
“想说什么,”凯蒂说,“你以为我从学校回家来就该是圣诞节了吗。你是这样想的吧。后天才是圣诞节啊。圣诞老公公,班吉。圣诞老公公。走,让咱们跑回屋里暖和暖和。”
她牵着我的手,我们跑着穿过耀眼的、沙沙作响的树叶。我们跑上台阶,跑出这明亮的寒冷,跑进那黑暗的寒冷。毛莱舅舅正在将酒瓶放回壁柜。他喊凯蒂。
凯蒂说:“威尔希,带他进去烤火。和威尔希进去。”
她说:“我一会儿就来。”
我们来到火边。母亲说:“威尔希,他冷吗。”
“他不冷,太太。”威尔希说。
“脱下他的外套和鞋套,”母亲说,“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让他穿着鞋套进屋。”
“好的,太太,”威尔希说,“就这样不要动。”他脱下我的鞋套,解开我外套的纽扣。
凯蒂说:“等等,威尔希。妈妈,他不能再出去一趟吗。我想让他跟我一块儿出去。”
“你最好让他待在这儿,”毛莱舅舅说,“他今天在外面已待够了。”
“我觉得你俩最好待在屋里,”母亲说,“迪尔西说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哦,妈妈。”凯蒂说。
“胡说,”毛莱舅舅说,“她在学校待了一整天。她需要新鲜空气。凯蒂丝注28,快出去吧。”
“让他去吧,妈妈,”凯蒂说,“好吗。你知道他不去会哭的。”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在他面前提这个,”妈妈说,“为什么你要进来。就是为了给他出去找借口,让我心烦。你今天在外面都待够了。我看你最好坐下,就在这儿和他玩。”
“让他们去吧,卡洛琳,”毛莱舅舅说,“一点冷伤不了他们。记住,你必须保持你的体力。”
“我知道,”母亲说,“没有人知道我有多么恐惧圣诞节。没有人知道。我不是能扛事的女人。为了杰森注29和孩子们,我希望自己更坚强一点。”
“你必须尽力而为做到最好,不要为他们操心,”毛莱舅舅说,“你俩出去玩吧。但不要在外面待久了,听到没。否则你们妈妈会担心的。”
“好的,先生,”凯蒂说,“班吉,走吧。我们又要出门去啰。”她系上我外套的纽扣。我们朝门口走去。
“你带小宝贝出去不给他穿鞋套吗,”母亲说,“这满屋子的客人,你想让他害病吗。”
“我忘了,”凯蒂说,“我以为他穿上了哩。”
我们又走了回来。“你一定要动脑子。”母亲说。就这样,别动,威尔希说。他给我穿上鞋套。“有一天我走了,你一定要为他着想。”快跺跺脚注30,威尔希说。“班吉明,过来亲亲妈妈。”
凯蒂将我带到母亲坐着的椅子旁边,母亲双手捧着我的脸,然后将我搂到怀里。
“我可怜的宝贝。”她说,她放开我,“亲爱的,你和威尔希要照看好他。”
“好的,妈妈。”凯蒂说。我们走了出去。
凯蒂说:“你没必要出去,威尔希。我来照管他一会儿。”
“好的,”威尔希说,“外面那么冷,不好玩,我才不出去呢。”威尔希走开了。我们在门厅里停了下来,凯蒂跪了下来,伸出双臂抱住我,她冰凉的、明亮的脸贴着我的脸。她闻起来像树木。
“你不是可怜的小宝贝。是不是。你有你的凯蒂。难道你没有你的凯蒂吗。”
你能不能别再哭了,别再流口水了,拉斯特说,一直吵吵嚷嚷的,你难道不为自己感到羞愧吗。注31我们经过马车库,里面停着马车。马车换了一个新轮胎。
“听着,你上车吧,安静地坐着,等着你妈妈来。”迪尔西说。注32她将我推进马车车厢里。T.P.拿着缰绳。
“我说,我真不明白杰森注33为啥不买一辆新马车,”迪尔西说,“有一天这东西会在你们身下散成碎片的。瞧瞧这轮子。”
母亲走了出来,边走边将面纱拉下来。她拿着花。
“罗斯库斯在哪儿。”她说。
“罗斯库斯今天胳膊举不起来了,”迪尔西说,“T.P.能赶车的。”
“我有点担心,”母亲说,“我看,你们大伙儿每周都可以给我配一个新的赶车人。老天爷知道,我想要的可不多。”
“卡洛琳小姐,你我都知道,罗斯库斯得了风湿病,严重得啥也干不了,”迪尔西说,“你过来上车吧,快点。T.P.赶马车和罗斯库斯一样好。”
“我真担心呢,”母亲说,“因为带着小宝贝。”
迪尔西走上台阶。“你叫他小宝贝。”她说,她扶着母亲的胳膊,“他是跟T.P.一般大的小伙子了。快走吧,如果你真想去的话。”
“我真担心呢。”母亲说。他们走下了台阶,迪尔西扶母亲上了车。
“对于我们大伙儿来说,翻车可能最好不过。”母亲说。
“你那样说话,不感到羞耻吗,”迪尔西说,“你不知道吗,一个十八岁的黑人小伙子是不会让小王后失控的。她年纪比T.P.和班吉加起来还大。T.P.,可别惹火了小王后,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假如你让卡洛琳小姐坐着不舒服了,我会让罗斯库斯抽你。他还没有病到不能抽你的程度。”
“知道了,妈妈。”T.P.说。
“我只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母亲说,“别哭了,班吉明。”
“给他一枝花拿着,”迪尔西说,“他想要呢。”她伸手将花递了进来。
“不要,不要,”母亲说,“你会把花扯得到处都是的。”
“您拿住了,”迪尔西说,“我抽一枝给他。”她递给我一枝花后,手收了回去。
“快走吧,不然小昆丁注34看见了也要去的。”迪尔西说。
“她在哪儿。”母亲说。
“她在屋里和拉斯特玩呢,”迪尔西说,“走吧,T.P.,就按罗斯库斯教你的去赶那马车。”
“好的,妈妈,”T.P.说,“走呀,小王后。”
“小昆丁,”母亲说,“不要让她出来。”
“我当然不会。”迪尔西说。
马车颠簸着,嘎嘎地碾压着车道前行。“留小昆丁在家里我真有点担心,”母亲说,“我还是不去了,T.P.。”
我们驶出大门,马车就不再颠簸了。T.P.抽了小王后一鞭子。
“听见没有,T.P.。”母亲说。
“让她走她的,”T.P.说,“得让她保持冷静,直到我们返回车库。”
“掉头,”母亲说,“留下小昆丁出去,我有点担心。”
“这儿不能掉头啊。”T.P.说。随后路面变宽了。
“你在这儿不能掉头吗。”母亲说。
“好的,马上。”T.P.说。我们开始掉头。
“慢点,T.P.。”母亲说着抱紧我。
“我得想办法掉头,”T.P.说,“吁,小王后。”我们停了下来。
“你这样会翻车的。”母亲说。
“那你要我怎么做。”T.P.说。
“你那样掉头,让我很担心。”母亲说。
“走,小王后。”T.P.说。我们继续往前走。
“我总感到我一离开,迪尔西就会让小昆丁出事的,”母亲说,“我们必须快点回去。”
“走起来,驾。”T.P.说。他用鞭子打了一下小王后。
“慢点,T.P.。”母亲说。
她紧紧抱住我。我能听见小王后的蹄声,两侧明亮的形体在平稳地前进,它们的影子从小王后身后流过。它们流过的样子就像轮子明亮的顶端。到了站着士兵的注35、高高的白色岗亭,一侧的明亮形体及其影子停住了。而另一侧的继续平稳前行,只是慢了一点。
“你们要干什么。”杰森说。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耳朵上夹着一支铅笔。
“去公墓。”母亲说。
“好啊,”杰森说,“我并不打算阻拦您,对吧。让我知道一下,这就是您要我干的全部事情吗。”
“我知道你不想去,”母亲说,“不过你去的话我会感到更安全呢。”
“咋不安全了。”杰森说,“父亲和昆丁又不能伤害您。”
母亲将手绢伸到面纱下。
“别这样,妈妈,”杰森说,“您想让这个该死的傻子在大庭广众下又吼又叫吗。走吧,T.P.。”
“走,小王后。”T.P.说。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母亲说,“反正我很快也会走了的。”
“等等。”杰森说。
“吁。”T.P.说。
杰森又说:“毛莱舅舅给您开了五十元注36的支票。您想咋用。”
“为什么问我,”母亲说,“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是不想给你和迪尔西添麻烦。我很快就要走了,然后轮到的就是你。”
“继续赶路吧,T.P.。”杰森说。
“走,小王后。”T.P.说。车旁的形体又继续流动。停了的另一侧也开始了,发着光,平滑且快速,就像当凯蒂说我们要睡觉时的情景。
哭叫的小宝贝,拉斯特说,你不感到害臊吗。注37我们穿过牲口棚。马厩的门都敞开着。你现在骑不了花斑点的小马驹,拉斯特说。地面是干燥的,铺满灰尘。屋顶是倾斜的。歪斜的洞孔充满了缠绕着的黄色。你干吗从那走。你想让他们的球砸掉你的脑袋吗。
“把你的手放进口袋里,”凯蒂说,“否则会冻坏的。你不想过圣诞节时手是冻坏的吧,对吗。”注38
我们绕过牲口棚。大奶牛和小奶牛站在门口,我们能听见王子、小王后和幻想者在牲口棚里跺脚。“如果天不是这么冷,我们就骑幻想者玩了,”凯蒂说,“今天太冷了,在马上坐不住。”随后我们看见了河沟,那儿在冒烟。“他们在杀猪,”凯蒂说,“我们回家时会经过他们那儿,到时再看看他们。”我们往山下走。
“你想送信。”凯蒂说,“你能送的。”她将信从她的口袋里取出来,放进我口袋里。“这是圣诞节礼物,”凯蒂说,“毛莱舅舅送给帕特森太太的惊喜。我们将信带给她,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看见。将你的手放进口袋里,放好了,听见没。”我们来到河沟边。
“结冰了,”凯蒂说,“瞧。”她砸碎了水面的冰,取了一块贴着我的脸。“结冰了。可见天多冷。”她帮着我穿过河沟,我们向小山上爬去。“这事我们连爸爸妈妈都不能说。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爸爸妈妈和帕特森先生都想不到这事会发生,因为帕特森先生给你送过糖。你记得吗,去年夏天帕特森先生给过你糖。”
前面是一道栅栏。上面的藤蔓干枯了,风在其间呼呼地吹着。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毛莱舅舅不派威尔希送,”凯蒂说,“威尔希又不会乱说。”帕特森太太正在向窗外张望。“你在这儿等着,”凯蒂说,“就在这儿等,知道吗。我一会儿就回来了。把信给我。”她从我的口袋里取出信,拿在手里,穿过枯黄的、沙沙作响的花丛。帕特森太太走到门边打开了门,然后站在那。
帕特森先生在绿色的花丛中砍东西。他停了下来,看着我。注39帕特森太太奔跑着穿过花园。我一看到她的眼睛就开始哭。你这个白痴,帕特森太太说,我告诉过他绝对不要再单独派你来送信。拿给我。快点儿。帕特森先生带着锄头快速走过来。帕特森太太将上身越过栅栏,伸出手。她试图爬过栅栏。拿给我,她说,拿给我。帕特森先生翻过了栅栏。他拿走了信。帕特森太太的衣服被栅栏挂住了。我再次看了看她的眼睛,然后向山下跑去。
“他们那边除了房子什么也没有,”拉斯特说,“我们到河沟边去。”注40
他们在河沟边洗衣服。他们中的一位在唱歌。我能闻到捣衣服的啪啪声以及吹过河沟的烟雾。
“你待在这儿,”拉斯特说,“你不要没事就溜到那边去。那些家伙会打你的,真的。”
“他想干什么。”
“他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拉斯特说,“他想到他们打球的那边去。你坐下来玩你的吉姆森草。如果你想看什么,就看那些在河沟里玩耍的孩子们。你怎么不能表现得正常一点。”我坐在河岸上,他们在洗衣服,烟雾正飘出蓝色。
“你们大伙儿在这儿看到一枚二十五分的硬币了吗。”拉斯特说。
“什么二十五分硬币。”
“我今早在这儿的时候都还在的,”拉斯特说,“我不知在哪儿弄丢了。它是从我这个口袋洞掉了的。我找不到就不能去看今晚的演出了。”
“小伙子,你去哪儿弄到这枚硬币的。是从白人的口袋里吧,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
“在该得到它的地方得到的,”拉斯特说,“可以从很多地方得到的。但我只想找到我的那一枚。大伙儿可捡到没有。”
“我才不会为一枚硬币费神呢。我有自己的事情要照看。”
“过来,”拉斯特说,“帮我找找。”
“即使他看到也不认识,是吧。”
“那也一样可以帮着我找找,”拉斯特说,“你们大伙儿今晚都要去看演出吧。”
“甭跟我谈什么演出了。等我洗完这一桶,我会累得举不起手臂,啥事也做不了的。”
“我赌你会去,”拉斯特说,“我赌你昨晚去看了。我赌你当大帐篷一打开时就已经在那儿了。”
“昨晚是有很多黑佬去了,但我没去。”
“我猜黑佬和白人一样有钱。”
“白人给黑佬钱,因为白人一开始就明白带来的乐队会将钱挣回来的,然后黑佬不得不干活去赚更多的钱。”
“又没人逼你去看演出。”
“是还没有。他们想都别想。”
“你为啥跟白人过不去。”
“我没有跟白人过不去。我走我的独木桥,白人走他们的阳关道。我对演出没什么兴趣。”
“演出中有一个男子竟然能用锯片演奏曲子呢。像演奏班卓琴注41一样。”
“你昨晚去了。”拉斯特说,“我今晚去。如果我能找到在哪儿丢的硬币。”
“我估计你会带他去吧。”
“我一个人去,”拉斯特说,“你以为只要他一叫喊我就得在那儿吗。”
“他叫喊时你怎么办。”
“我会拿鞭子抽他。”拉斯特说。他坐下来卷工装裤的裤脚。他们在河沟里玩耍。
“你们大伙儿找到球了吗。”拉斯特说。
“你说话别这么自以为是。我敢说,你最好不要让你姥姥听到你这样说话。”
拉斯特走到河沟里,他们正在河沟里玩耍。他沿着河岸在水里搜寻。
“今早我下到这儿来时硬币还在的啊。”拉斯特说。
“你大概在哪儿弄丢的。”
“就是从我口袋的这个洞掉的。”拉斯特说。他们在水里搜寻。随后他们都迅速地站起来,停住不找了。然后他们在水里拍打着水花,争抢起来。拉斯特得到了它。他们蹲在水里,透过灌木丛向山冈上望去。
“他们在哪儿。”拉斯特说。
“还没看见。”
拉斯特将那东西放进口袋。
他们从山冈上走下来。
“看到一只球落到这儿了吗。”
“应该掉到水里了。小伙子们有谁看到或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到这儿呀,”拉斯特说,“倒是听到有什么东西打在那边的树上。不知道它滚到哪儿去了。”
他们朝河沟里看去。
“见鬼。顺着沟边找找。它落到这儿了,我看见的。”
他们沿着沟边寻找。然后走回山冈上。
“你捡到那只球了吧。”男孩说。
“我要它干吗。”拉斯特说,“我没有看到什么球。”
男孩走进水里。他继续走。他掉头又看了一眼拉斯特。他在河沟里继续往下走。
男子在山上叫喊“球童”。于是男孩从水里走出来,向山上走去。
“瞧,你自己听听,”拉斯特说,“别吵了。”
“他在哼哼什么呀。”
“上帝知道。”拉斯特说,“他突然就哼起来了。已经哼一早上了。可能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吧,我猜。”
“他多大了。”
“他三十三了,”拉斯特说,“今早刚满三十三。”
“你意思是,他这副三岁的样子保持三十年了。”
“我是听姥姥说的,”拉斯特说,“我也不明白。不管怎样,我们要在蛋糕上插上三十三根蜡烛。蛋糕小,几乎插不下。住口。到这儿来。”他过来抓住我的手臂。
“你这个老傻子,”他说,“你想让我用鞭子抽你吗。”
“我赌你不会抽。”
“我就敢抽。快住口,”拉斯特说,“难道我没有告诉你不要去那边吗。他们打的球会将你的脑袋整个儿砸下来。过来,这儿。”他拽我回去。“坐下。”我坐下,他脱掉我的鞋,卷起我的裤脚。“走吧,下到水里去玩,看你能不能不再流口水,不再哼哼了。”
我住了口,走进水里。罗斯库斯来了,说去吃晚饭。注42凯蒂说,还不到晚饭时间,我不去。
她湿透了。我们在河沟里玩耍,凯蒂蹲了下去,将衣服浸湿了。
威尔希说:“你把衣服弄湿了,你妈妈会拿鞭子抽你的。”
“她绝不会这样做的。”凯蒂说。
“你怎么知道。”昆丁说。
“我当然知道,”凯蒂说,“你又怎么知道她会抽我呢。”
“她说过她会这样做,”昆丁说,“另外,我比你大。”
“我七岁了。”凯蒂说,“我觉得我是懂的。”
“我七岁多了。”昆丁说,“我就要上学了。是不是,威尔希。”
“我明年也要上学了,”凯蒂说,“到时候我也要上学的。是不是,威尔希。”
“你知道你弄湿了衣服她会拿鞭子抽你的。”威尔希说。
“没弄湿。”凯蒂说。她站在水里,瞧着她的衣服。“我会脱下衣服,”她说,“衣服很快就会晾干的。”
“我赌你不会脱。”昆丁说。
“我就脱。”凯蒂说。
“我劝你最好不要脱。”昆丁说。
凯蒂走到威尔希和我的身边,然后转过身。
“帮我解开,威尔希。”她说。
“你不能解,威尔希。”昆丁说。
“又不是我的衣服。”威尔希说。
“解开,威尔希,”凯蒂说,“你不解开我就告诉迪尔西你昨天做的好事。”于是威尔希解开了她的衣服。
“你居然脱掉了衣服。”昆丁说。凯蒂脱掉了衣物,将它扔到了岸上。这样她就除了胸衣和内裤什么也没穿了。昆丁扇了她一耳光,她滑了一跤,跌进了水里。她站起来后开始朝昆丁泼水。昆丁也向凯蒂泼水。泼的水有些溅到威尔希和我的身上。威尔希将我抓起,放到岸上。他说他要告凯蒂和昆丁的状。昆丁和凯蒂立马开始向威尔希泼水。他躲到了灌木丛后。
“我要向妈妈告你们几个。”威尔希说。
昆丁爬上了岸,试图去逮威尔希,但威尔希跑开了,昆丁没抓着。当昆丁回来时,威尔希停下来叫喊说他要去告状。凯蒂说只要他不去告状,他们就让他回来。于是威尔希说他不去告状了。他们便放过了他。
“我猜你现在满意了吧,”昆丁说,“咱俩都要挨鞭子了。”
“我不在乎,”凯蒂说,“我会逃走的。”
“你会吗。”昆丁说。
“我会逃走的,永远不回来。”凯蒂说。我开始大哭。凯蒂转过身来说别哭了。于是我收住了声。然后他们在河沟里玩耍。杰森也在玩。他在下面一点的河沟自个儿玩。威尔希绕过灌木丛走过来,将我再一次抱到水里。凯蒂全身湿透,背后满是泥浆。我又开始大哭,她走过来,在水里蹲了下来。
“快别哭了,”她说,“我不会逃走的。”于是我收住了哭。凯蒂闻起来像雨中的树木。
你怎么回事,拉斯特说,你难道就不能不哼哼,像其他人一样在水里好好玩吗。注43
为什么你不让他待在家里。他们难道没有告诉你不要带他离开那个地方吗。
他仍然认为这个牧场是他们家的呢,拉斯特说,反正从大房子里没人看得见这个牧场,没法看到。
我们看得见。谁愿意看到傻子啊。看到了会倒霉的。
罗斯库斯来了,说去吃晚饭。注44凯蒂说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
“到点了,”罗斯库斯说,“迪尔西叫你们都快回屋里。威尔希,把他们带回去。”他向山上走去,山上有母牛在哞哞叫。
“等我们回到屋里时,也许衣服也干了。”昆丁说。
“都是你的错,”凯蒂说,“我倒希望我们真挨顿鞭子。”她穿上衣裙,威尔希给她系好。
“他们不会知道你弄湿衣服的,”威尔希说,“看不出来,只要我和杰森不说。”
“杰森,你会告状吗。”凯蒂说。
“告谁。”杰森说。
“他不会告的,”昆丁说,“对吗,杰森。”
“他肯定会告的,”凯蒂说,“他会向大姆娣注45告状的。”
“他不会向她告状的,”昆丁说,“她生病了。如果我们走得慢,回到家天就黑了,他们就看不见我们衣服湿了。”
“我无所谓他们会不会发现,”凯蒂说,“我会自己说的。威尔希,背他上山。”
“杰森不会告状的,”昆丁说,“杰森,你还记得我给你做的弓箭吗。”
“早断了。”杰森说。
“让他去告得了,”凯蒂说,“我不会骂半句的。威尔希,将毛莱注46背上山来。”威尔希蹲下,我爬到他的背上。
咱们晚上看演出时见,拉斯特说,快过来。注47我们一定要找到那枚硬币。
“如果我们走得慢,回到家时刚好天黑。”昆丁说。注48
“我就不慢慢走。”凯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