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书谏言,海螺声响(上)
人狱监察使
除了百姓熟知监察各地案件之则外,还有一项则是知晓不多,或行使较少的。
这,便是谏言修律的权力!
相对于天狱天使只查大案要案,地狱勾魂使只负责羁押看守犯人,人狱监察使的职责要更为宽泛,没有那般单一。
也正因此,大凉建国之日,并设立镇冤司时,凉高祖曾立下祖训:如若镇冤司官员在日常办差,发现《大凉律》有不妥、律法欠缺之处。可结合调查案件作为依据,上书谏言,提出更为妥当的修改章程。
然虽有此等权力,其实在大凉建国一百多年来,真正行使过此权的人少之又少。
其中的缘由,也很是简单。
首先,《大凉律》颁布前,那可是汇聚了天下诸多法家大能,依托古时各朝典籍,费尽心血所制。加之百年来陆续也有过修订,目前《大凉律》中能有的漏洞,已经微乎其微。
即便有的一些漏洞,更多涉及自古以来的一些礼法。
敢于触碰谏言的人自知可能无果,甚至引来祸端,所以说是有谏言修律之权,但真正能动用、敢动用的真不多。
而殷瑶如今想要触碰的,便是众人不想,或说不敢提的一个点——同族之人互相犯法,根据身份不同,判罚亦有不同。
这太不合理了!
就拿胡家案子来说,凭什么如果是胡二郎杀胡小郎,就能免去死刑。而如果是胡三郎杀的,才可按真正杀人案来判罚。
可是现实就是如此。
自古以来,无论民间百姓之家,亦或者那些达官显贵,家中都讲究一个,尊卑有序。
这几乎,是已经渗透进全国人骨子里的思想。
想要扭转这一思想,让内阁的阁老们同意,怕不是一件易事。
想到这里,殷瑶知道,自己需要一些助力。
与江衍舟简单聚餐庆祝歇息后,殷瑶便让江衍舟留下善后,处理案件总结事宜。而她自己轻装一人一马,次日便出发向雍州府城赶去。
沿途她都没有停留。
说来也是奇特,明明已然入冬。
当殷瑶即将入城之际,天空化作一片灰蒙。
本以为又要下雪了,却不曾想,落下的竟是点点雨滴。
“难道老天爷,也觉得上书并不妥当,在警醒我吗?”
任由雨水打在自己洁白的脸上,殷瑶面色凝重。
但她很快便释然一笑,“那又如何。”
她微微摇了摇头,牵着马,步行入城。
街还是那条街,甚至比离去前还要热闹不少。些许是因为有心事,殷瑶并未过多停留,直接朝远处走去。直到在城中不起眼的一处小院落前,她适才停下脚步。
这里,便是她从小长大的家。
将缰绳困在门外木柱上,殷瑶推开家门。
“咳咳,回来了?”
殷瑶刚一只脚踏入门槛,剧烈的咳嗽声,在她身前响起。
“爹!”
殷瑶急匆匆地跑上前,一把从管家黄伯手中,接过父亲手臂。一只手搀扶着他,另一只手不断抚摸着他的后背,“今儿的药吃了没,我这就给您煎药去。”
“呵呵,好啦,多大的人,还哭啼啼的。让人看着,莫不笑话死你。”殷山笑吟吟地伸出手,左右虚晃两下,想要为殷瑶擦拭泪珠。
“只要爹爹保重身体,女儿便不哭。”
殷瑶一把抓住父亲的手,让手自然的能触碰到她的脸。
望着父亲那双明显被利刃割掉的双眼,无论看到多少次,殷瑶的心,都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揪住。
很疼!
殷瑶搀扶着父亲,来到边上石凳前。
黄伯见状,利索的拿起两块棉垫,垫在凳子上,让后将一旁的木架上的大伞给打开。
当二人坐下,殷山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老黄,前两日你不是从老家带来些桂花糕么。瑶瑶可从小就爱吃这些,你若方便,卖我两盒吧。”
“瞧家主您说的,那几盒桂花糕本就是老奴让家里带来,打算送给小姐的,不用钱。”
“那可不行,她现在身为监察使,怎可随意拿百姓的东西。放心老黄,不会让你吃亏。这钱呀,会在这月月钱,补给你。”
听闻此言,黄伯无奈的抬起头,看了殷瑶一眼。
殷瑶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就这样了吧。
她了解父亲,说出的话那就不会收回。
“明白了家主,老奴这就去拿些过来。”
随着黄伯离开,殷瑶坐到父亲身旁,拿起桌上用木炭温着的茶水,给他倒上一杯。
“安定县的差事,办的怎么样?”
才刚入座不久,殷山一口茶水未喝,便问起了话。
殷瑶会心一笑,自己父亲虽早早从雍州镇冤司指挥使位置上退下,可一旦自己有何差事,他总是第一时间关心。
“女儿想上书谏言修律。”
是的,自己父亲,就是她能想到最佳助力。
父亲当年的官职是雍州镇冤司指挥使,掌管雍州天、地、人三狱,正四品官职。即便退下,在朝中也还是有不少旧友。如果让父亲修信一封,帮忙联络联络。
想必谏言成功的概率,也要多上几分。
“修律?”
殷山也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事,毕竟女儿去查的,也只是一起普通杀人案。其中涉及的,无非就是有些伦理悲剧。怎就忽然的,跟修律扯上关系了。
“父亲您先别急,当日事情是这样的……”
殷瑶将安定县的所有见闻,尤其关于刘秀才如何钻漏洞投机牟利,教唆胡家顶罪,规避死刑着重说上一说。
听清楚事情始末,殷山缓缓放下茶杯。
用那双已经看不见光亮的眼,对着殷瑶道,“为父知晓你的性子,见不得一丝不公之事,这点随我。可你跟为父又有一点区别,你会辨析利害关系,保大局。这点上,为父不如你。”
“那父亲您支持我吗?”
不知为何,殷瑶总感觉父亲的话意有所指,只是她也听不明白何意。
“哎!”
殷山深深叹了口气。
“从个人立场亦或镇冤司立场而言,为父支持你的上书谏言,并争取成功。但是……”
殷瑶面容刚露出一丝喜色,殷山转而沉声道。
“如果站在一名父亲的立场,此次上书,为父不会给你提供任何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