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探望
一家大学附属医院内，夏至扣开病床的门，带着手中盒子里的瓶装花卉与果子点心走进其内。
“店员小姐，身体怎么样了。”他眼眸清亮，对着躺在病床上清瘦而和气的少女道。
“是冰淇淋先生呀，唉呀，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嗨，准是我托姑姑留给您的物件被您收到了罢。”
图书馆的好心店员——佐亚小姐抬起那种虚弱而惨白的脸，似是才注意到走进来的夏至，笑道。
“的确是从是佐亚小姐的那位姑姑处得来的信息，还要再感谢佐亚小姐的整理，那些书对我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明明处于生病状态，佐亚小姐的语气依旧的轻快，让夏至声音也跟着积极阳光起来。
“嘻，举手之劳罢了。何况你不也每次都给我送冰淇淋了吗。”佐亚小姐摆摆手，一副对她本人帮助不以为意模样。
“怎么一直站着，快坐下呀。”少女重重拍了拍身旁位置，示意夏至坐下。
他当然是好不容易的坐在那边。
少女继续嘻嘻笑着，随手从周边果篮拿了个青橘子——这时节分明才吓人初中旬，当然不是橘子成熟时刻。
这些青绿色的橘子青的好像青梅的外皮，让人看着就舌津发酸。
不过，味觉一向不敏感，又长期被直子小姐厨艺祸害的夏至毫不畏惧，随手捏起一个青梅丢入舌尖。
出乎意料，下一瞬在唇间蓦然绽放的却不是酸到人发麻的青涩苦味儿。而是饱满，鲜美的橘子果浆，味道好到不可思议地步
“没想到吧，这个可是我祖父最喜欢种植的新品种，尽管外表看起来不佳，但味道可是各种橘子里出类拔萃的甜。”
谈到这个，少女的眸子更闪亮，口中几乎是不停的，讲起各种故事。内容多是她祖父果园里的温馨趣事。
她讲的兴高采烈，夏至听的也是津津有味。
“可惜，在我国中以后，就一直在东京，再也没回果园过了。”直到少女用这样一句话结尾，氛围才变得低落。
“不过，在东京也不孤单，有这样多的书陪伴着我……”可能是看见夏至脸上露出窘意，少女忙又安慰起来。
为了增添可信度，她还一把将床边小柜上被布蒙住的小山掀开：是一摞书。
里面多是百科全书，少量的四五本文学书刊里，夏至一眼认出他的《洛丽塔》那花里胡哨的封面。
也是因此，下意识的多抽了两眼。
而这也被少女敏锐的注意力捕捉到。她唰的一下抽出那本《洛丽塔》，主动给他看。
“冰淇淋先生是在看这个吗。哦，这本书似乎风评确实有些污点……”佐亚若有所思的点头，又举着这个书，用认真神色冲夏至说：
“冰淇淋先生可不要被传言误导哦，虽然这里面的故事确实沾上那些俗气，但这本书的作者可是一个文字的天才。”
文字的天才！夏至听着佐亚对自己马甲的赞赏，不由起了一股奇妙滋味。
讲道理，这样被并不知晓自己那一重身份的人夸奖，还真是让人飘飘然。
他脸带笑意，继续倾听佐亚小姐的话语。
“《洛丽塔》用的技法很复杂，但也基本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流行的现代派手法，这些技法在如今，早就被迭代好几遍了。可在这位卡夫卡的笔下，依旧能妙笔生花，写的让人沉溺在故事里。”
佐亚赞叹着说个不停，夏至的笑意也愈加掩饰不住。
他清清嗓子，小孩子气的准备和眼前人说个惊天事件——比如卡夫卡的真实身份。
她话峰却是突然的一转：
“不过，这位天才的卡夫卡也有着文字天才的通病：太过计较于文字的美，而文章的内涵尽管也有相当的高度，可是和文字的精妙比起来，还是差了几分。”
夏至硬生生的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硬塞会嗓子，露出一个勉勉强强的微笑，继续听眼前少女的叙述
少女则是在走神，她轻微摇头。思考起那位卡夫卡的“不足”：
不论是《红死病》的恐惧与死亡亦或者是《洛》的癫狂与罪恶，都在文字上下了更多功夫，以至于内容差了些（相较于他自己）。
对这样一位天才来说，不足够精彩，就是实在的不足。如此一位天才只是困于文字，未免太过可惜。
但……仔细想一想，卡夫卡老师作品深邃固然较他自己而言，令人惋惜。与霓虹文坛整体对比，马上又成了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霓虹文学常有物哀之美的基调，文字上细腻而琐碎，喜欢用显微镜观察人与物的神经。尤擅长隐晦与纤细的感伤情致。
尽管的确有几位与众不同的大文豪撑起门面，可是总体在内容中还是显得令人惋惜。
这样一看，卡夫卡老师的作品，固然文字更出彩，但对人性恶与善的挖掘也是大多数霓虹大作家们比不上的。
但……这些又不重要。
少女用温柔的眼神看向眼前看望自己的他：“卡夫卡大师的作品在文字上很出彩，不过我还是更期待冰淇淋先生挖掘哲学心理的那部未来佳作。”
自己的书？
夏至一阵恍惚……检索记忆里光影，他才恍然大悟：是呢，自己在写的那部《地下室手记》。
自第二次借书起，他就已向少女透露准备写一本那样的书了。
也就是说，刚刚让他一时语塞的“恶评”她其实是她在安慰自己？
用对自己的“恶评”来劝慰自己。
想明白这个，夏至一时间哭笑不得。
但转个角度，这些言语虽然是店员小姐安慰自己的随口一眼。可类似这样对卡夫卡的看法绝对不是孤此一例。
他可还记得，在月前风波后，互联网上莫名兴起的浪潮：借助那批作品深度更高的文人，来嘲讽自己这类文字通俗化的作者。
不过……这样的论调，很快就要被终结了。
想到自己已经完成二分之一的《地下室手记》，夏至的心忍不住起了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