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码头风波(下)
“你在漕运码头以什么为生计?”
胡三肉色可见的感到害怕,思索半刻钟才吭哧出两个字:“收税。”
“只要你据实回话,本县恕你无罪,若有半字虚言,我们就去县衙邢房里聊聊。”
胡三连忙讨饶:“大人千万不要带我去县衙,小人这就从实道来。”
“小人本是这淳安县的地痞,平时就在这码头讨生活,凡是做工的工人,货运的商家若是不交保护费,我就派人骚扰他。”胡三说完偷偷瞄了一眼严庆的脸色,见他并未发怒。
严庆看得出胡三说这话之前,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的,想必不会有假。
严庆继续问道:“你在这码头上每天能收多少钱?”
“若是平时,二十两银子左右,但是如今淳安遭灾,每天也就能收个五两银子。”
“你这财也发的不小啊。”严庆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严庆转头望了望沿岸的酒楼、青楼、赌坊,话锋一转。
“码头上这些客商云集之处也是你也去收保护费?”
“啊?”
胡三还未反应过来,不知何为客商云集之处。
“大人是问你,这些酒楼、青楼、赌坊等你有没有去收过保护费。”赵庭补充道。
胡三双手连连在身前摆动:“这个没有,小人只负责码头这一块儿。”
“负责?”
“这么说是有人让你这么干的?”
严庆语气稍转冰冷的问道。
胡三赶忙笑着回道:“大人,其实这些银子也不是小人和小人手底下的兄弟分了,大部分还是上交给了衙门。”
“你怎么说,赵班头,查来查去,最后怕是要查到咱们县衙里去了。”严庆笑着看了看赵庭说道。
赵庭自是知道衙门每个月发的那些所谓“辛苦费”多半是不法途径而来。
严庆见身后三人都低垂着头,微微一笑。
“那按你的说法,码头归你管,那其他的商行都归那些人管理。”
胡三一口答道:“淳安的青楼归田有德管理,酒楼归马鸿,赌坊归张麻子。”
赵庭悄悄在严庆耳边低语道:“田有德是田有为的亲表弟。”
严庆沉默了,有人利用这些地皮流氓,以各种名义加征百姓的赋税,而且这些钱多半都被这些同流合污的人给分了,最后是百姓苦哈哈的过日子,还倒骂官府的不是。
“如今淳安遭了大灾,你们如此苦苦相逼,最后逼死了百姓,或者逼走了他们,最后其实你们自己也收不上税钱。”
胡三听了严庆的话,一个扑通跪在地上,诉说起来:“大老爷明鉴,其实我老胡也是苦出身,从小就在淳安长大,这些人说起来都是我的乡里乡亲,我也不想如此,平时能放一马也就放一马,但是最近上头催的紧,小的也没办法,我也得为我这十几号兄弟着想啊!”
严庆被这胡三一副可怜样弄得哭笑不得:“你个混账玩意儿还给我讲起委屈来了,像你这么干,迟早得落个煽动百姓造反的罪名。”
胡三讪笑道:“大老爷,您这是笑话小的了,小的怎么敢做这种事情啊。”
“小的知道大老爷刚到本县,小的懂规矩,回去就准备三百两孝敬,给您送到府上。”
“你倒是真大方。”
严庆呵呵一笑后,脸色严肃起来:“钱我就不要了,不过事,你得给我去办,若是干好了,你就还能在这淳安一亩三分地混,若是干不好,本县勾决的第一个颗人头就是你的了。”
胡三又趴在地上,连磕着头道:“小人一定办好......”
严庆见胡三磕头磕个没完了,说道:“好了,好了,头磕破了,我可不出药钱。”
胡三一听严庆这话,顿时明白了,赶紧恭恭敬敬的请示道:“大老爷请吩咐,小的一定尽心尽力。”
“你找一帮人,去城里的赌坊、青楼、大的酒楼收保护费,然后和他们打起来,只要不打死人,随便你怎么打。”
胡三有些傻眼:“大人,这聚众斗殴可是要打板子的。”
“谁说你聚众斗殴了?”
“这,衙差大人啊。”胡三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赵庭。
严庆笑道:“他就是衙门的赵班头。”
赵庭赶紧回道:“县尊大人怎么说,卑职就怎么做。”
胡三眼珠子一转圈,随即明白了严庆的意思。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下去准备。”
胡三刚跑开没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呵斥。
“滚快点!”
严庆刚回到淳安县衙,便听到门房说田有为已经在签押房等许久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本县刚去城里转了转,倒是让田县丞久等了。”严庆满脸笑容的走进签押房。
“大人勤劳公事,微服私访,当是我淳安县官吏的表率啊!”田有为也笑脸相对,奉承了一句。
“田县丞有何急事要找本县?”严庆走到太师椅前,坐下后问道。
“大人让卑职调查的河堤再发大水的事情,卑职已经查清楚了。”
严庆倒是不感到惊讶,可以说是“毋庸置疑”,肯定会查清楚。
田有为见严庆不为所动,又补充道:“是一个叫明浩的桑户带人干的。”
严庆哦了一声:“田大人可曾抓到人?”
这田有为多半是见自己迟迟不肯发落明浩,所以才又弄出这么个毁堤的事情来,这是想把这个叫明浩的置于死地不可啊!
“我本来想安排王典使去抓人,后来听王典使说抓了个人就叫明浩,便去牢里核对身份,果然是此人。”
严庆微微点了点头,没做任何表示。
田有为提议道:“大人,此人身犯抵抗国策,通倭两大罪款,若是不谨慎处理,怕是会连累到大人。”
严庆缓缓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说道:“依田县丞所言,此事该如何处理。”
“依卑职看来,应该立即公文到浙江臬司衙门。”
严庆听了田有为的提议,心中愈发明白,这田有为应该是早就计算好了这一切,今天码头的事情,算是给自己的一个警告,若不是自己看破了胡三,此刻怕是要被打的头破血流了。
“田县丞,这公文如何写了?”严庆反问道。
田有为一愣,这个问题倒是不像是个问题,一时不明白严庆的意思。
“大人何意?卑职愚钝。”田有为直言道。
“臬司衙门对下属衙门只有邢狱复核之权,却无主办之责,如今案子未查清楚,我若上书公文,必然要移交人证、物证,以及案卷,这明浩若死不招供,按察使陆大人必然问询于我,我如何答话?”严庆说道。
“如今通倭的人证、物证俱在,倒是可以定罪,大人不妨先在县里把他的通倭的罪定了,然后移交给臬司衙门,至于毁堤的罪,让他们去查,我们极力配合就好了。”
严庆看出了,这田有为多半是和这臬司衙门有些关系,否则为何一力让自己移交。
“通倭的罪,也不是那么好定的,漕运码头是漕运衙门的,但却在我淳安境内出现通倭的事情,这事若是捅上去,恐怕会牵连到漕运衙门,本县初来乍到,用这捕风捉影的事情随意上报,本县岂不是得罪上官。”严庆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
“既然大人如此说,卑职就直说了,浙江按察使陆大人和卑职是本乡本土,此事定不会为难大人。”
田有为把话都说开了,严庆一时间也无话可反驳,不过他也不怕,毕竟他也替田有为挖了个大坑。
“既如此,明日我就安排方主簿将案卷整理好,这公文不如如就请田县丞亲自送了一趟?”
“卑职遵命。”
田有为见严庆如此从善如流,满口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