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这次的事情，你做的很好，阁老很满意。”
“严某拜谢阁老。”
“南京漕运使刘元应该不久会调离，升的可能性很大，阁老希望你不要和他太过计较。”
罗龙文说完，便呵呵一笑转移了话题：“听说你家那位要生了，我下次来南京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罗龙文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案上。
“罗大人，这是？”严庆心里自然明白罗龙文是要入股他家的商行，这叠银票少说也有一万两。
“你给浙江送了八万两银子的军需，怕是家底都要掏空了吧，这些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罗龙文说完，严庆点了点头。
想必这八万两银子的来历，严嵩已经有所怀疑了，罗龙文此来南京便是查这件事情的。
他现在轻描淡写的提到这八万两，就是告诉严庆，自己知道你的底细，但是向不向阁老说，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入你的股，就是让你放心。
“罗大人慢走，我派人护送先生。”
“不必了。”罗龙文摆了摆手。
原本这件事情就是夏言的人挑起的，先是挑起台州大战，弄的赵文华不得不下令放弃台州。
后来又伙同陈东海劫了王直的货物，栽赃到了严庆家的庆余年商行。
这一次森屿一矢带来的风波好歹是平安的度过了。
最后无论是朱衡还是刘元都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刘元还要晋升。
你觉得奇怪？其实又在情理之中。
严庆曾经给田有为讲过这个道理，只有低端的政治才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高端的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是想捅死对手。
原本是夏言伙同徐阶、张冶针对严嵩，所以扯出了严庆、甚至还累及赵文华、戚继光。
但在最后一刻，严庆力挽狂澜，将所有的证据全部销毁，逼得张冶、徐阶不得不向严嵩妥协。
当然他们也并非一无所获，谭论到了南京做兵部员外郎，刘元也要升官了。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几乎是张冶入阁后第一次说话有人听，对于他来说，这种无形话语权，要胜过一切。
夏言做了让步，严嵩自然不会咄咄相逼，所有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一样。
这一局，严党不算吃亏，但张冶可以说是大赚了一笔。
但是对于严庆来说，就是赚的盆满钵满了。
庆余年商行有了捐赠军饷抗倭这一面大旗作为招牌，南京不少商贾和士绅纷纷都要见陆林，要求入股。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如此乐观，毕竟这件事情一开始就把整个严家都拉下了水，弄得不好，自严庆开始，所有人都要背上通倭的匪名，满门抄斩。
嘉靖二十一年，九月初十。
严庆的父亲严文通以看望儿媳的名义来到了南京。
“你给我跪下！”
严文通坐在南京严府的正堂上大声呵斥道。
“老太爷，老爷他穿着官服，不能下跪。”一旁的梅香说道。
严文通指着严庆骂道：“你给我把这身皮扒了。”
梅香听了，正欲上前，严文通又开口了。
“让他自己脱。”
“快，脱掉。”
严庆将身上的官服脱掉后，交到了梅香手上，然后老老实实往地上一跪，低着头，默不作声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次不仅要害死全家几十口子，更是要给我严家列祖列宗丢脸啊！”
严文通说着，手里的竹条便要往严庆身上招呼。
严林赶忙上前拦住了他。
“大哥，这次是无妄之灾，不能怪庆儿。”
“我还没骂你了，你好端端的做生意，和什么倭人搅在一起干嘛。”
严林听了，也是没了脾气，也往地上一跪，昂着头说道：“大哥，我们家世代经商，我也是跟着你走南闯北十几年了，我怎么可能会和倭人做生意，这分明就是有人陷害我。”
“父亲，这次所有事情都是因为孩儿引起的，与二叔无关，你要罚就罚孩儿吧！”
“但今天有一件事情，孩儿不得不说，当初是您带孩儿走的严阁老的门路，孩儿为官数载，若不是严阁老在，孩儿怕是早就没命了，也做不到今日这南京户部右侍郎的位置上。”
“但这朝廷之事，波谲云诡，严阁老已经是六旬老人，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孩儿若没有自己的势力，将来怕是...”
严文通打断了严庆的话：“你的意思是严阁老坐不上首辅的位置？”
“爹，天下哪里有不倒的宰相，古有汉高祖杀功臣，本朝自成祖爷设立内阁以来，有几位阁老得以善终。”
“不说其他人，就连你儿子我，也是靠的贿赂严世蕃买了个淳安知县的官。”
“如今孩儿身在朝堂，是严党的，不是严党的前前后后都把钱投到了咱家的商行之中，有些事情的，若是真要追究起来，怕是谁也挡不住。”
严文通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严庆是对的，原本想走严世蕃的门路，混个官职当当，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从来没想过自家孩子会卷入如此复杂的党争之中。
正是由于他的这种商人的投机心理，因为利益驱使，导致他忽略了隐藏的危机。
当然目前为止的结果来看，投机是对，严庆二十六岁便当上了正三品的南京户部右侍郎，自家在南京的商行如日中天，这都是事实。
严庆继续说道：“人亦有年岁，江山更有期。”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严文通心跳瞬间加速，他能感受到严庆话音中的深意。
严嵩能不能成为首辅暂且不论。
他不是神仙。
嘉靖皇帝更是想追求长生不老，可能？
严嵩早晚会死，大明的江山也迟早会有新皇登基。
如果和严嵩牵扯太深，严嵩倒台之日，怕就是他严家的灭顶之灾了。
“你有何打算？”严文通问道。
“咱们不能一条道走到黑。”
严庆说道：“倭人要剿，但不能全剿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严文通点了点头。
“大明如今的形势已经是摇摇欲坠，但孩儿得想办法添一把火，让它落的更快一些。”
严文通仰天长叹道：“曹孟德曾说生子当如孙仲谋，我儿之志，不亚孙仲谋。”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露了马脚，便是粉身碎骨。”
严庆伏地叩首，不言一语。
多少人在这个时代，敢想，敢做，敢叫日月换新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