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科员
“覃糖糖?”
雨洛突然停住了灌水的姿势,眼珠子滴溜转,寻找声音的来源。
不远处,马路边,一个男人坐在自行车上,一条腿,修长笔直,杵在一旁的沿阶上。
雨洛在寻找记忆中可以重合的影像,可是没找到。
“你是?”
雨洛单手在额头支起小帐篷,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男人下车,把自行车拎上人行道,撩脚蹬,双手插兜,走过来。雨洛直感到一片阴影笼罩过来。
男人歪头看着她。“真的是你啊,我是梁煜。”
雨洛抬头,瞪大眼睛,怪不得她认不出来。梁煜,小时候就喜欢跟在她后面玩。两人虽然同龄,可是他以前比雨洛个子小多了,又黑又瘦。
现在皮肤没那么黑了,小麦色。这修长挺拔的身形,犀利的五官,完美的下颌线,让人看到了……
雨洛咽了咽口水。
“大博士了,回我们小县城干嘛呢?”
雨洛忙挤出一丝微笑:“大博士没工作,回来看看能不能有块地种种。”
梁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县里的确缺你这样的高知人才。”
雨洛仔细端详了一下梁煜。“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梁政大笑,“哪儿不一样了?”
“高了。”心里想说不敢说,帅了。
低沉的笑声混着醇厚的男低音从头顶传来,:“所以,覃糖糖,你现在欺负不了我了。”
雨洛还想反驳,突然感觉顶上的阴影褪去,梁煜退后几步看了看表。
“我要去县委开会了。有时间到我家里来玩,我妈经常念叨你。”
雨洛歪头笑笑,“好的。”
男人大长腿跨上自行车,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年少时的玩伴,总是会记忆深刻。县里的孩子,梁政是唯一能被雨洛记住的。主要原因是,梁政的妈妈和自家妈是“穿开裆裤”的情谊。
后来自家妈在恢复高考时,很勇的离开制糖厂,考上了大学,出了县城,去了南府读大学。梁政妈妈则一直在工厂里奋斗到退休。
雨洛以前每次放假回桂县,必然会被梁家接过去玩几天。梁政妈妈对她跟亲女儿一样,而梁政小时候长的黑瘦胆小,总被雨洛压着欺负。
一被欺负,梁政就鼻涕挂着眼泪,哭哭啼啼。其他的孩子就更爱欺负他,为此雨洛从未表现出良心不安。
后来学业繁重,雨洛假期很少回来。基本是自家妈把外公外婆接到南府。
再后来,雨洛考到沪江读大学,再之后,老人家都走了,和桂县就更没有联系了。
那个爱哭鬼,现在比自己高那么多,这壮实的身材,的确不能再欺负了。
雨洛没找到米粉店,路过小超市,买了点零食就回去了。表舅还没回来,雨洛拎着一袋子零食,上了二楼。
打开电脑,选了一部爆米花电影,开始边吃边看。
旁边的电风扇呜呜转着,看着吃着。大脑迷糊中,雨洛倒头在桌上睡着了。
不一会儿,表舅回来了。
“糖糖,快下来,给你带了爱吃的甘蔗。”
雨洛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走出房间探头往下望。
看到表舅拎了个袋子,里头装着几根泛黄的东西。雨洛咽了咽口水,好久没吃到桂县的甘蔗了。
赶紧提拉着拖鞋,下了楼。
新鲜的甘蔗,带着刚刚削过皮的清新香味,咬一大口,香甜的汁水充盈在嘴里,再咽下去,清爽甘甜。吃完一根,感觉夏日的暑气都跟着蔗渣被吐出来了,整个人舒爽顺畅。
她的小名,之所以叫“糖糖”,就是因为自家妈怀孕的时候,天天闹着她爸要吃桂县的甘蔗。最后,是外婆准备去照顾待产的自家妈时,弄了整整一麻袋的甘蔗,带上火车,终于让自家妈一饱口福。
结果,孕期糖尿病不期而遇,受罪的还是自家妈。
自家妈说,这闺女肯定爱吃糖,就叫糖糖吧。外公不愿意,说太随意,搅尽没有太多墨水的脑汁,想了“雨洛”的名字。
因为,雨洛出生那天,天上下着漂泊大雨。外公用粤地的一首儿歌“落雨大”,取了“洛雨”两字。覃爸爸觉得不顺口,征求老丈人意见,最后改成了“雨洛”。
覃爸爸也是桂县人。当年和自家妈一起,考到了南府读大学,美好的爱情就这样在两个老乡之间生根发芽,落种为“雨洛”。
亲近的人,都爱叫她覃糖糖。尤其是自家妈,要用家法的时候,“覃糖糖”随口而出。如果家里有人要叫她大名,那应该就是非常重大且后果很严重的事情了。
比如说,有一次她在表舅亲妈家,把一块砖头扔到了隔壁邻居的菜地里。重要的是,抛物线很准的落在了菜地中间的一个屋子。
那是人家存放农具干草的地方。结果,被砖头砸了屋顶一个大洞,还险些砸到里面干活的老太太。
那次,自家妈声声叫着“覃雨洛”,巴掌一个个扇在屁股上。
最后,覃爸爸和其他几个大表舅去帮人家修好了屋顶,赔了点受惊费给老太太,这才结束。
雨洛坐在鱼池边,啃着甘蔗,看着表舅忙里忙外,想到那些儿时的混账事情,自己也笑了。
“糖糖,甘蔗好吃吗?”
“嗯,好像比以前更好吃。好久没吃到了。”
雨洛决定,一会要微信给自家妈馋一下。
“哈哈,你真的有口福。你知道这个甘蔗的母种是怎么来的吗?”
“嗯,甘蔗不都是地里长的,还有啥母种?”
“你记得去年,大人物来过我们桂县吗?”
雨洛记得的原因,主要是自家妈那几天兴奋的到处乱蹦。因为大人物来桂县视察制糖厂,关键是还去了地里看了长势喜人的糖蔗。
比一人都高的甘蔗,弯弯垂垂的叶子,正好被大人物握在手里留下了一张照片。那几天,从上至下各地的官媒,尤其是桂县所属的粤西省,铺天盖地的都是这一张照片。
表舅继续说,“你吃的甘蔗,就是用那根甘蔗作为母种,和以前的食用蔗杂交而成的新品种。口感爽脆,水分多,糖分适中,蔗渣更少。”
“以前糖蔗和食用蔗都是分开种植,各有用处,为什么要搞杂交?”雨洛不明白。
表舅解释:“种植甘蔗和制糖一直是桂县的支柱,但是,现代化制糖技术越来越先进,效率提高,也导致生产线集中,很多小糖厂就倒闭了,桂县糖厂能支持到现在不容易。”
”县里不希望这个支柱倒闭,但是产量低且生产线单一也是事实。县里这几年,一直都在想办法进行转型,可以给制糖厂加入新的业务,不要拘泥于制糖,才不至于倒闭。”
“所以,这个杂交蔗可以怎么做?”
“还在二期研发,希望杂交的蔗出来的蔗水,经过高纯度提取来制糖,剩余的材料可以制成糖果,饮料,甚至其他食物。中国人爱吃,总是能有一样可以推出去的。
这样,一亩地的甘蔗,可以制糖,可以食用,无论是农户,还是工厂收益都会很广。”
表舅拿出一盆红薯叶,放在鱼池边的水龙头下清洗。雨洛顺手拿起一根,帮着表舅一起择菜。
“我刚才出门,碰到了梁煜。”
“哦?”
雨洛继续说:“我记得他好像考到了京城的大学,怎么回来工作了?”
“说起这事儿,是他妈心里的坎。他考到了京城大学的金融系,结果研究生选了个生物科学,硕士毕业,非说要回桂县制糖厂,做了个食品科小科员。”
“县长自然很开心,有个高材生回到县里工作。这次的这个杂交蔗就是他负责的,和粤西大学的农科所合作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