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的随笔之人生是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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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在路上——恩施乡村图书馆(2)

一.

我原本打算在山里待一个月。

乡图第三天晚上,家里忽然发来消息,说我们家又得了一处资产,是我去世了快十年的爷爷留给我的,写的我的名字,连他们都刚知道。

“我爷奶是不是喜欢玩寻宝游戏?”我问。

于是找了个借口,说学校那边有作业没有完成,准备回家。

在乡图的最后一天,武汉城里来了一支研学队伍。

谭哥前一晚上在乡村图书馆门口的空地上架了许多板凳,山里露水浓,第二天一早凳子上就沾满了水汽。

我们早上在外面擦凳子,远远地几个当地的小朋友来了。

其中有一位我认识,应该是不远处的河溪小学的优秀学生,前两天和小伙伴一起去河溪小学的时候老师特地给我们介绍了她。

这个姑娘是被奶奶拉扯长大的,我不知道她家里的事情,只听说她奶奶一个人靠养鸡卖鸡蛋把她养大,供她上学。

小姑娘一个人过来,眼神带着退缩,站在花圃外面不敢上前。

我刚想上去和她打招呼,村长就来了,递给她一张纸,这姑娘就拿着纸走到一旁读些什么。

很快,研学队伍到了,大巴上下来许多小朋友,家长在后面。

我跟在志愿者团队后面出神地看着。

这些小朋友大都拥有着白白嫩嫩的皮肤,乌黑的头发,眼神虽然稚嫩,但更多的是探索和好奇,毫无怯意。

和志愿者们接触时,“姐姐好”“哥哥好”“辛苦了”这样的话脱口而出。志愿者们要帮他们拿东西,小朋友们也会自然地把手里的包和重物交给他们,然后甜甜地说一句“谢谢哥哥”。

我不自觉地想起那天去河溪小学,我们买了零食带过去的时候,教室的小朋友们眼巴巴看着,但没有一个人开口。我们将零食放到他们桌面上的时候,他们只是看着,没有人伸手去拿,而当第一个鼓起勇气去拿的人伸了手,其他人才陆续跟着动作。

正想着,有一位穿着浅蓝色羽绒服的小朋友走到我跟前,问:“姐姐,请问哪里有水吗?我带的水喝完了,我想喝水。”

我笑了笑,说:“跟我来吧。”

路上,他忽然从兜里掏出一个鸡蛋给我。

他说:“姐姐,这是我从食堂带的鸡蛋,给你当作礼物。”

我惊喜地说:“呀,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早饭?”

小朋友也很开心,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不知道哦。”

我哭笑不得:“不好意思。”

他说:“没关系。”

谭哥和志愿者们带研学团参观了一会儿,大家陆陆续续坐到椅子上。

村长先上台讲话,他讲了关于壁挂天路的故事。

讲实话,我当时听了很震撼,可过了七个多月,我真的记不太清了。

这里引用百度百科关于壁挂天路的资料:

“这是一座海拔落差足有800多米的山崖,将这里的村民祖祖辈辈与外界隔绝。人们要出山买盐、背肥料、卖粮食,唯有走一条羊肠小道,窄的地方只得尺把宽,上下坡都要扯住杂草或树根,‘上坡头贴壁,下坡扑到梭’,于是这架山坡就有了个名字——扯根坡。

1986年,不甘向命运低头的土苗儿女,在当地政府的带领下,男女老少齐上阵,向扯根坡发起了‘挑战’。他们将绳索套在腰间,在悬崖上抡起铁锤,用钢钎凿出一个个药室,再填入炸药,将‘顽石’一点点炸开。一年下来,仅能推进四五百米,最难的时候一年只能修一两百米。

这一修,就是10年。

10年间,有8位勇士长眠在这条‘天路’上。”

村长讲完话,由武汉研学团的一位家长即兴上台,她说:“小朋友们,我问过你们一个问题,山那边是什么?”

“是海。”小朋友们说。

“对,这是我们原本的一种浪漫的看法,实际上我们看到山那边是什么?”

我以为小朋友们要说:“还是山。”

没想到他们说:“是云海。”

哇,好浪漫!

可不是云海吗?

这里山叠着山,山与山之间,是云海。

我想,如果他们来得再早一些,或者留得再晚一些,就一定能够看到不远处、透过云海的、披在山上的漫天金光。

后来,谭哥说请一位小朋友上台说说自己的所见所得。

有一位穿着白羽绒服的小朋友迫不及待地举手,像是因为害怕手臂太短,谭哥看不到他。

谭哥看到了,笑笑说:“小朋友们都很积极啊,那就那位看起来最着急的小朋友吧,别让他一直着急了。”

大家哈哈大笑。

小朋友迈着小短腿着急忙慌地爬上台,他太小了,抓过话筒连话都说不清。

他熟练地进行自我介绍,把自己的名字说成了爸爸的名字,引起台下一阵善意的笑声。

他也笑了,说:“我,我喜欢这里,为什么呢?因为我听说这里的许多哥哥姐姐都会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他们很厉害。”

“但我觉得他们不应该光做饭、不应该光洗衣服,他们应该和我一样得到奖励,吃很多零食!”

“所以我把我的零食都带来了,妈妈!”

他朝台下喊了一句。

台下,他妈妈捂着脸哭笑不得,把装着零食的包扔给他爸爸,他爸爸尴尬又骄傲地走到台前把零食包递给他。

小朋友拿到零食包,开心地说:“这是我这个星期所有的零食,都给哥哥姐姐们吃,不过零食虽然好吃,也不能多吃哦,会长胖的,还会把牙咬出洞。”

台下响起响亮的掌声。

乘着这阵掌声,小朋友来了劲,说:“我给大家表演个节目!”

然后他跳了一支街舞......吧,从部分动作能看出来那应该是街舞。

他在掌声和赞美中满足地下台,回到座位却忽然不好意思,整个人窝到妈妈怀里不肯露面。

最后是河溪小学那位小姑娘上台,她拿着稿子讲述了她家里的故事。

这里由于种种原因就不展现出来了。

小姑娘有些紧张,几次咽下口水,声音都在发抖。

讲到中间时也许是太过紧张,空白了一会儿,紧接着台下一阵鼓励的掌声,她定定神,把剩下的稿子念完。

下台时手还在轻微颤抖,我把她叫过来,给了她一个棒棒糖和小面包,说:“你好棒,第一次上台演讲吗?”

她点点头,又问我:“演讲是什么?”

我说:“就像你刚才那样。”

她低下头:“我刚才表现不好。”

我说:“是算不上太好。”

她诧异地抬起头,紧接着又低下头。

我说:“但也绝对不差。”

“所有人第一次演讲都会紧张,我当初也是,第二次就不会了。”

“恭喜你啊,度过了最难的一次。”

二.

晚上,我粗略记录着这一天发生的事,不光这一天,来到这的几天内,许多事都在重塑我的认知。

原来在交通发达的今天真的还存在这么闭塞的地方。

原来“桃花源”除了与外界隔绝的清静,还伴随着连拥有所谓“落后的医疗”都是奢望的村庄,伴随着不得不告别家庭的儿女,不得不独自生活的老人和孩子。

原来,原来我曾经向往的女侠避世的深山,是多少人拼尽全力想走出去的地方,他们为了越过层层大山,想尽了一切办法、用尽了一切努力。

我不是没在农村生活过,但我生活的地方是江苏的农村,这一点我从未意识到。

我那里,商店超市遍地都是,小医院在家门口,大医院骑车不过二十分钟,山丘不过二百米高,且山里有一条道被开发,爬山大多是为了锻炼身体。村里有书店、有奶茶店、有汉堡店......除了房子是自建房,其他的与城里生活无异。

我曾经还天真且骄傲地认为,是我适应能力强,所以到爷爷奶奶的农村家里没有一点不适。

我记录着这一切,边写边哭。

二十岁,我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感受到毛主席的伟大。

“为人民服务”是多么伟大的宣言。

这样天堑一样的大山,竟然网络全覆盖,竟然通了快递。

据说就在乡村图书馆的不远处,那里正在修建高铁站,谭哥说:“高铁一通,这里就真的要发展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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