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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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两种人

三十分钟后。

尹海郡从“知和”艺术馆走出来,王喜南的小姐妹都走了,她一个人靠在摩托车旁抽烟。她着急问情况:“哥,跟那婊子谈了吗?”

他不急不躁的从包里,掏出一包皱皱巴巴的硬玉溪,两指夹烟,手指修长但并不细腻,是常干活的粗糙。他借了王喜南的火点燃了,阳光晃眼,他微眯起眼,只答了一个字:

“嗯。”

话少但做事绝,王喜南心生佩服:

“你怎么谈的啊?”

“你威胁她了?”

“她没吓哭吧?”

一连三问,越问越激动。

尹海郡这次是话少到一个字都没说,反身撑在铁杆上,视线拉远,看着匆匆的人群,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

-

“知和”艺术馆。

邱里拎着小提琴走回了休息室,她刚拉开门,化妆师看到她神色略显慌张,着急的问:

“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半天。”

邱里吸了口气,是一贯温和的笑:“我闲闷,去后面院子转了一圈。”

化妆师点点头,不过,邱里转身放小提琴时,她指着裙子后背惊讶的说:“里里,你拉链没拉。”

从腰延伸到背上的拉链,只拉了一半。

邱里一慌,反手摸背,却带着庆幸的语气的说:“可能是我刚刚去洗手间调整裙子的时候,不下心拉下去的,还好,这一路都没人。”

化妆师半信半疑的走过替她拉拉链,手刚捏起拉链时,却看到她白嫩的背上,通红的一片,紧张的问:“里里,你这背,怎么回事啊?”

邱里稍惊,但还是在微笑:“院子里种了很多花,可能是花粉过敏了。”

似真似假的理由。

化妆师替她拉好拉链后,抬起眼,看到她的眼影花了,但不像是热化的,像被水侵过,又多问了一句:“里里,你是哭了吗?”

“……”

邱里摇头,“我没事。”

化妆师止住了好奇,再问也不合适,但她并不是很信邱里的理由,因为那背可不像是过敏,分明是牙印。

补妆前,邱里像无事发生过一般问化妆师:“对了,小敏,你带胸贴了吗?”

化妆师边给她调整发带边说:“带了,怎么了?你没穿吗?”她顺着往下看,发现胸里真是空的,“你没贴?”

“不是,”邱里讲话总是温和又慢:“我当然穿了,不过我刚调整裙子的时候,看它没贴好,想撕开重贴,没想到就没粘性了。”

化妆师“哦”了声,明面上是信了,但去一旁掏胸贴时,还是忍不住多想了一些事。

-

演出大概是六点左右结束。

邱里换回了那条水蓝色的长裙,背着小提琴盒出了艺术馆。盛夏的天暗得晚,外头还很亮,丝毫没见到夕阳的橘晕。

来接邱里的是家里的司机,不过今天车里还坐了一个人,她的妈妈邓倩良,穿着一身大牌浅色套装,风姿绰约,温柔却有些锐利。

司机夏叔正在奔驰后备箱放琴,邱里便在车里和妈妈聊天,有说有笑。

邱里的父母教孩有方,她不仅出落大方,知书达理,家教也很好,看着娇柔但并不娇气。从小到大没有犯过错,也没脾气,温和到就算是被人欺负,嘴里也吐不出一个脏字。

不过她的风评是两个极端。喜欢她的人觉得和她相处很舒服,但不喜欢她的人,就觉得她很假,像一个套在壳子里的假玩偶。

这个人见人爱的女儿是邓倩良手心的宝,她握着邱里的手说:“昨天余老师还在问我,说里里怎么非得转去二中啊,都可舍不得你了。”

邱里淡笑着回:“二中的师资力量,还是要比一中好,尤其是英语,市里最好的几个英语老师都在二中。”

邓倩良放下手,笑道,“我当时啊,还真以为你是和晏孝捷谈上了,才要转去二中的。”

邱里:“我可看不上他。”

晏孝捷是邱里的发小,晏家和邱家是世交。

邓倩良又笑,“你们两个啊,从小就玩到一起,闹惯了,说实话啊,你将来要找对象,我还真只认孝捷。”

“为什么?他那么皮。”邱里好奇。

邓倩良:“我们两家知根知底,他虽然皮,但人孝顺,懂分寸。男孩嘛,这个年纪都皮,长大了就会沉稳很多……”

后面的话,邱里没再听进去一个字,因为,她的目光被前面那条热闹窄街带走。

“夏叔,你在前面停一下。”

夏叔随后将车停在了马路边。

邓倩良严肃的问:“怎么了?停在这里干什么?”

邱里跟她撒起了娇,“我突然好想吃里面那家炸鸡柳,我两个月没吃过了,我吃一次好不好?”

“那些油炸食品对身体……”

“一次,就一次。”

这漂亮女儿撒起娇来,邓倩良一下子心软了,“行,让夏叔陪你去,速去速回,我刚好打个电话。”

此时天黑了一半,太阳还没落山。

月亮已经悄悄挂在了一头,斜阳渐渐隐去。

这条街在是祁南,算是最脏乱差的一条街,云龙混杂,几个拐角的巷子里,还有下水道的腐臭味,污水纵横。

邱里老说夏叔就是自己的亲舅舅,总是陪自己做很多家人反对的事。她激动指着前面那家小摊贩,“到了到了。”

几个在排队男生,吊儿郎当的瞅着邱里。这一带,哪能看到这样的小仙女啊,那吃人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活剥。

夏叔立刻站到了邱里身前,横挡住了几个男生的视线,“你站过去,夏叔来帮你排。”

她点点头后靠边站去。

店铺向外延生出的一辆小推车,蓬下摆满了串串和鸡柳。老板娴熟的将鸡柳倒进筛网里,然后放进油锅里,抖了抖,高温一炸,滋滋啦啦,溅起油光。

这条街很吵。

苍蝇馆里啤酒瓶、饭碗的碰撞声;筒子楼里居民的喧哗声;单车穿梭的按铃声;几乎什么乱七八糟的杂音都有。

邱里的耳畔却似乎消了音,视线落在正对面的修车行外。最后一抹斜阳的倒影,稀疏的落在穿着黑色背心的少年身上,他正拿着水管冲洗的地面,无意抬起头间,又一次蓦然对上她的视线。

时钟仿佛滞了几秒。

夏叔拿着鸡柳叫了邱里几声,但她的耳里能听到的,是少年冰冷的唾弃。

“成天装模作样的活着,你不累吗。”

身后苍蝇小馆里的喧闹声,将邱里拉回了现实。

夏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小姐,该走了。”

轻轻“嗯”了一声,邱里转身前,看到对面的少年,从木架子上捞起一盒烟,取了一根,点燃,靠在水泥墙边,就这样悠哉的看着她。

他眼里浮起笑意。

可她却开心不起来,甚至是无尽的失落。

马路中间那道夕阳,像是横栏在他们关系之间的分界线,用清晰的影子,告诉对面的少年和少女。

他们本来就是不应该有交集的,两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