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冻死他的耳朵
项琅站在御阶上,并不将那些大臣的话放在心上。最后能拍板定下这件事的,还要看方钊。
韫意其人,方钊倒是听过一些传言。
几年前,陛下曾戏称要娶她为后。她也的确出了一些貌若天仙,才华横溢的名声。但没多久的功夫,就像石子落在海里,沉寂了下去。
庄皇后去世,不过半月,陛下另立她,方钊以为韫意是个魅惑君主,勾人魂魄的妖后。虽然无法阻止陛下,但他着实瞧不上这种人。
如今看,反而是他小人之心。
若非她委屈自己,主动提出两宫之名。朝堂还要为新帝生母是否升册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这样不在乎名利被分,又格外关注百姓的人。
应是大齐之福。
二妹妹的心胸与眼界,终归小了一些。
方钊本就对先帝之死存疑。
项琅若是能跟着离京,是再好不过。
方钊率先同意,自然有跟着他附和的大臣。
韫意去焦州的事,就这么定了。
方竹知道后,气的又摔了一套茶盏。
“她莫非想效仿庄太皇太后。”
绿枝劝道:“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您这样的家世相助。您莫要为那样的人,气出肝火。”
“介儿也帮她说话,却不见我这个母妃。”
方竹更气不过的是自己的儿子,明明是她生出来的,也好吃好喝的照顾了三年。结果,每次去乾坤宫看望,都被他以学业繁重为由拒见。
她体谅介儿辛苦,才没有打扰。
怎么他如今说的话,都向着韫意那个狐狸精。
绿枝自幼跟在娘娘身边伺候,知道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地位不保。从前算计庄皇后,如今自然也看不惯那个抢了她位置的韫意。
“陛下年纪尚且还小,许多事不懂,还有方丞相在,他是陛下的舅父,不会瞧陛下误入歧途。”
绿枝用心劝着,实在觉得娘娘没必要动气。
韫意算什么东西,无权无势。
怕是赏人的钱银都拿不出多少。
方竹抚着心口坐下,殿内已换了新的茶盏,她撇了绿枝一眼,突生一计,“你这样做……”
方竹在绿枝耳边吩咐。
既然如此,就别白去一趟焦州。
太后出行,又是代天子慰问,仪仗车队,服饰穿着,宫女随从,出发时辰,都是有讲究的。
过了一日,各处准备妥当,韫意才出发。
这时节,又逢寒冬,路原是不好走的。但好在天公作美,往焦州而去的路,并没有下雪。
韫意在马车里坐着,身上披着大氅,脚边有暖炉,手上捧着热茶,带了多杏在身边伺候。
同行的多是寿康宫带出来的宫女太监,但韫意怕里头有方竹的人,谁也不敢重用。
两日过去,韫意闷的很,和多杏下棋。
“你说项掌印此时在做什么?”
他此番跟随并没有骑马,和南平在后头的马车上跟着。韫意这几年,连府门都没出过。不知道去焦州要多久,还是让多杏在外头问的。
此行来回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韫意转着手上的棋子,她一定要尽快和项琅成为最坚固的盟友,免得方竹哪日得了机会。
外头天色渐晚,韫意同多杏说了几句话。
多杏惊慌的捂住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娘娘,您真的要这么做?”
“还要辛苦你一些。”韫意知道这法子冒险了一点,但她观察了两天,应该不会被发现。
“您大可以召见他过来,实在是……”多杏还是觉得太冒险了一些,若是被发现,可就说不清了。“咱们即便是求人,也不至于这样吧。”
哪怕有多杏的劝说,韫意还是决定了。
太后出行,自然不会住在小官舍里。早就有跟随的右金吾卫先锋去探路和准备,夜里在三进的院子里落榻,韫意和项琅只有一墙之隔。
用罢晚膳,项琅在灯下看抄本。
他如今是辅政大臣,出门在外,奏折都会由司礼监抄写一份送过来,南平在旁边伺候笔墨。
项琅不在宫中,这些抄本他批注后,还要快马加鞭送回去,免得耽误了事情。每日都有固定的时辰送过来,偶尔他在马车上也会看一些。
外头响起敲门声,守夜的小太监禀报道:
“是寿康宫那边来送糕点的。”
南平看了掌印一眼,见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走出去要接过来,却被斗篷下的那张脸吓一跳。
“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白日里多有不便,才想了这个法子。”
韫意抬起头来,她穿着多杏的宫女服饰,有斗篷披着,又低着头,同多杏身影还相似,若非南平看到正脸,的确是不容易被发现。
“您太胆大了些。”
南平看太后都这般模样来了,只好侧身让路。
好在这都是司礼监的人,不会走漏风声。
南平索性让小太监下去,自己守在门口。
项琅以为进来的是南平,他正低着头,在抄本上写着什么。墨色的狐袄袍,半开的窗户,脚边的炭炉,清俊的脸庞,稍显不耐的声音。
“还不快来磨墨。”
韫意这两日都会让多杏送来吃食。
不拘是精致的糕点茶果,还是菜肴盅汤,凡是她觉得不错的,项琅这都能收到一份。
他并没有口腹之欲。
因而不看重锦盒里的东西。
这回送来的是什么,项琅也没有在意。
可怜韫意顶着极大的风险,互换身份过来这一趟,却做起了太监的活。但她有求于人,只好先把锦盒放下,到书案前拿起墨锭磨起来。
等项琅批注以后,再换一本时,抬头就看到身着宫女服饰的韫意站在左侧,她许是怕袖子沾上墨汁,将它挽了上去,露出白洁的手腕。
项琅不知怎么想到了红袖添香。
“娘娘好闲情。”
项琅完全没有制止的想法,说了这么一句,就继续看抄本,书案上还有半人高的抄本,他看的快,写的也不慢,砚台很快需要磨墨。
韫意手已经酸了。
项琅怕冷,她进来的时候,还穿着斗篷。
虽然站在窗户前,但也没感觉到凉意。
她实在是太热了,一边磨墨,一边用另一只手把斗篷拿下来,随手扔在左边的椅子上。
而后,解开袄裙的第一颗盘扣。
她揪着自己的后脖颈衣领,感觉窗外的风灌进来一些。想着项琅到底是个太监,贴身诱惑了那么一次,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
韫意干脆往后挪了一步。
把窗户开大了一点。
但她身姿纤细,挡不住外头的风。
项琅很快咳了起来,他看到韫意热的脸颊红扑扑的,细嫩白皙的脖颈下,锁骨欲遮未掩。
“关上。”
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带着两分愤怒。
没由来,说不清的。
项琅觉得烦躁。
韫意吓了一跳,手上的墨锭丢在地上,打在她的脚上,绣鞋染上墨汁,很快黑了一片。
“嘶,疼。”
韫意捂着脚,坐在放了斗篷的椅子上。
南平听着里头的动静。
关上,碰撞的声音,嘶疼。
他不该在这里。
让风雪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冻死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