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卫仲道
中平六年，公元189年，秋九月。
乌云低垂，潇潇秋雨自九天洒落，伴着呼啸往来的秋风，平添几分萧瑟寒意。
浩荡大军在山谷中缓缓南行，所过之处，留下无数蓄满雨水的脚印，远远看去，蜿蜒如蛇。
大军军阵并不齐整，士卒身穿各式铠甲，就连手中的兵器也五花八门，看起来十分散漫。
然而，随着雨水不断冲刷着士卒的铠甲，原本干涸的暗红色血迹顺着铠甲的纹路滴在地上，导致原本浑浊的泥土地逐渐暗红，山林间隐隐似有杀气升腾！
为首一人跨坐在战马上，单手持大刀，全身甲胄俱全，弓弩在侧，一脸轻蔑。
马侧的大纛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隐隐能见一个‘杨’字。
……
河东，安邑县。
绵绵细雨将一座奢华的府邸笼罩，府门敞开着，透过大门望去，依稀可见府中厅殿楼阁绵延相连，树木山石峥嵘轩峻，竟显出几分恢弘气，不像是寻常人家。
卫籍负手站在阶前，望着屋檐下的雨幕，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少倾，他目光逐渐坚定，像是在做某种重大的决定！
“夫君，你久病初愈，应该多穿些才是。”
温婉的声音打断了卫籍的思绪，待他平复心情后，身后一位女子款款而来。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做小少妇打扮，身穿黛色曲裾深衣，袖口与领口处则是一抹明亮的白色，外罩一层轻薄的襌衣，胸口处略有起伏，腰间系着一块纹饰精美的玉璧，将腰肢勾勒的盈盈一握。
目含秋水，唇如点绛，顾盼之间明艳而又不失书卷气。
少女将手里的袍子披在卫籍的身上，小巧的鼻翼扇了扇，娇憨道：“夫君在想什么，这般入迷。”
卫籍看了看面前的少女，宠溺的笑了笑：
“没什么，你慢慢就知道了。”
少女捋了捋发丝，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静静的站在卫籍身侧。
卫籍看了看少女，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穿越这种事太过离奇，他自己还没缓过神来。
三天前，卫籍从昏迷中醒来，便来到了这里，穿越成了同名同姓的卫籍身上。
卫籍，字仲道，河东安邑人，刚刚大婚！
没错，就是那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蔡昭姬的丈夫。
按照卫籍的猜测，原本的卫仲道大概就在这个时间病死的，自己这也算是借尸还魂。
对于一个中文系的疯批大学生来说，穿越古代这种事多半是幸运的，可不幸的是穿越到了汉末。
公元189年可谓是风雨飘摇的一年。
前有灵帝驾崩，何进被杀，紧接着又是宦官被诛，董卓乱政，甚至可以说四百年大汉王朝从这一年真正的拉开了乱世的序幕。
卫籍这几天一直在想，乱世将至，自己该如何在乱世中生存，或者说该走哪条路。
思来想去，无非就是自己割据一方或是给别人打工。
若是给别人打工，抛开那些昙花一现的诸侯，单说赤壁之后的魏蜀吴。
曹魏最为强大，魏武曹操也有不可否认的历史功绩，可这不是历史，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即便抛开徐州事不谈，曹魏势力核心永远是曹氏和夏侯氏，再加上曹操称王后宗室与士族争斗不断，卫籍担心自己稍有不慎便会小命不保。
蜀汉雄踞川蜀荆襄之地，自古以来便有楚强而吴弱的说法，可刘备颠沛半生，先后投靠过公孙瓒、曹操、袁绍、刘表、甚至还依附过吕布，堪称汉末最强二五仔。
至于东吴，呵呵……
鼠辈不提也罢，东吴是世家的东吴，自己根基远在司隶河东，难有出头之日。
况且历史已然证明，真正能够自南向北完成统一大业的，数千年来也就只有一个朱重八。
就在刚才，他终于想明白了。
与其在三家中选一家，还不如自己创业，好在自己穿越的时间不算太晚，现如今诸侯讨董还未开始，天下大势尚未成熟。
河东卫氏也算是诗书传家的名门望族，在河东颇有威望，未必不能割据一方。
失败了大不了远遁江湖，也不枉在这波澜壮阔的时代走一遭！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就在卫籍胸中激荡的同时，悠扬深远的琴声传来。
蔡昭姬瞧见卫籍心事重重便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抚琴。
天地间雨雾朦胧，亭中佳人玉手轻抚琴弦，袅袅琴音伴着簌簌雨落，不似人间。
卫籍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真实之感，他从没想到这个才貌双绝的大汉奇女子竟然成了自己妻子！
如此佳人，夫复何求！
此情此景，更加坚定了卫籍心中的想法，他要守护这份美好。
“哒哒哒……”
就在此时，一个婢子急忙跑了过来，向卫籍行了一礼，恭敬说道：“主人，卫功曹来了，正在前面等您。”
卫籍愣了一下，继而在脑海中搜索有关卫功曹的记忆。
功曹是太守府属吏，掌管一郡人事，秩三百石，虽然没有朝廷编制，但却是郡守的心腹。
如今的太守府功曹乃是卫籍族兄，卫固，卫仲坚。
卫籍父母双亡，从小在叔父家长大，直到去年成亲后才独自开府，和这位族兄感情甚笃。
“知道了。”
卫籍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向前院走去。
前院正厅里，一个身穿文士长衫的男子正在屋里踱步，神情有些焦急。
卫固原本在郡守府议事，抽空跑来这里准备嘱咐卫籍一些事情，见卫籍进来，他连忙开口：
“仲道，身子可无恙乎？”
卫籍点了点头，笑道：“有劳兄长挂念，已无大碍。”
卫固长出一口气，赶忙说道：“如此便好，事不宜迟，你速去收拾细软，带着弟妹出城避避风头！”
卫籍看着一脸焦急的兄长有些意外，不解道：“兄长莫急，发生了何事？”
“你不知道？”
卫固一脸不可思议：“白波贼与南匈奴合兵南下，连克数县，眼下逼近涑水，两日内必至闻喜！”
闻喜位于安邑北方，距离安邑也不过百里。
卫籍闻言，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塞了个炮仗！
闻喜县是安邑北面最后的屏障，若是闻喜被破，那么安邑危矣！
就在这时，他隐约想起，在诸侯讨董之前白波军确实霍乱河东，甚至董卓还派自己的女婿牛辅征讨白波，结果大败而归！
史书对白波军的记载只是寥寥几笔，似乎这支黄巾余孽在波澜壮阔的汉末历史中并不起眼。
然而，当卫籍真正身处历史，才能感受到战争带给他的冲击远远不是文字能够比拟的。
史书中的寥寥数笔，囊括了整个河东郡二十余城十几万人的性命！
卫籍认为自己算不上是个悲悯之人，可每当他看到有关战争资料，看到那些饱受战火侵害生灵，他心中总是一抽一抽的疼。
不谈功利，卫籍首次有了要在这个时代做些什么的想法。
况且，他熟知历史，在他看来，这个时候离开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白波分兵而来，河东即将成为四战之地，留在城中至少在城破前还可以保证安全，可一旦出城，自己拖家带口怎么可能跑过匈奴的骑兵。
即便能够离开，又能去哪儿呢？
卫籍深吸一口气道：“王太守作何打算？”
“贼兵势大，王公已经下令收缩兵力，坚守安邑，并向雒阳求援！”
卫籍面色一凝，在房间中来回踱步，不停思考着对策。
卫固见他迟迟不说话，急道：“仲道，你还在想什么，速速离开，迟则生变！”
卫籍看着自己的兄长，斟酌道：“离开实乃下策，我有要事要面陈太守，兄长可否帮弟引荐太守？”
“何事？”
卫籍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
“破敌！”
……
卫固听完愣了一下，自己这个堂弟平日里只喜舞文弄墨，对庶务军阵之事从来不感兴趣，这样的话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卫固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仲道此言当真乎？”
卫籍知道自己前身是个什么样子，也不做解释，当即说道：“事不宜迟，快走罢！”
说罢，拉着卫固便离开了正堂。
一路上，卫籍眉头紧锁，脑海中不断梳理着有关白波军的信息。
历史上的白波军虽是黄巾余孽，可经过数年蛰伏与劫掠，军队已达到十余万，再加上又有南匈奴于夫罗的骑卒，已然成为了河东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甚至强如董卓，之所以要西迁长安，也是因为担心白波贼趁乱南下，与关东诸侯南北夹击。
卫籍揉了揉眉心，呼吸有些沉重，他知道自己面临的敌人十分强大，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想要在乱世中立足，这是他必须要迈过去的一道门槛。
“真是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啊……”
卫籍小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