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波四败!
城东太守府。
河东文武分坐两排,目光纷纷看向长案上的河东舆图,七嘴八舌的商议着守城的事。
太守王邑则是一言不发,满脸愁容。
自去岁以来,黄巾余孽在白波谷起事,屡次劫掠郡县。
起初他还派贼曹领兵镇压,可这群贼人十分狡猾,官兵刚一出城,立刻便退回白波谷内,白波谷地势狭长,两侧山高林深,根本无法行军,王邑数次无功而返,久而久之便也不了了之。
如今看来,终成大患矣。
门外传来脚步声,王邑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见卫固带着一个生人进来,他皱了皱眉:
“此乃何人?”
还没等卫籍开口,卫固便拱手说道:“启禀王公,此乃家中族弟也,听闻贼兵将至,主动请缨前来相助。”
他没敢直接说卫籍是来献策的,想着如果一会卫籍说什么胡话自己拦着也就罢了。
王邑瞥了卫籍一眼,也没问卫籍姓名,在他看来,这个卫氏子弟不过一书生耳,能懂什么兵事?
当然王邑为官多年,该有的样子还是要做的,点了点头:“既是卫氏子弟,堂下看座吧!”
“多谢太守。”
卫籍颔首说了一句,在最末端的地方跪坐,微微调整姿势,开始打量起周遭的众人。
之所以没一上来就说破敌之策,是他还不清楚王邑的态度,对于这位王太守,史书上只记载了寥寥几笔,谈不上好也不能说坏,但总的来说,还是偏向庸弱。
王邑看着案前的河东舆图,沉声道:“贼兵此次两路南下,诸位可有破敌亮策?”
从舆图上看,白波谷地处河东北部,汾水以北,想要南下就必须渡过汾水和涑水。
而白波贼此次算的上是倾巢而出,主力攻占临汾后一路南下,渡过汾水,兵锋直指涑水北岸的闻喜,距安邑不过百里。
东面则是南匈奴于夫罗所率骑卒,自临汾向东,逼近绛县,打算绕过涑水,从侧翼包围安邑。
“贼兵来势汹汹,依在下之见当调集安邑西南解县以及猗氏之兵,固守安邑,等待朝廷援……”
没等他说完,一名身穿深色直裾,头戴进贤冠的男子打断道:
“此言差矣,若是贼兵分兵向西,届时又该如何?”
“那以你之见又当如何?”
“不如舍弃安邑以北,收拢兵力或可坚守河东半壁,待朝廷大军赶来,再收复失地不迟。”
男子抚须答道,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
……
府衙内众人面色各异,似乎在考量这人的对策。
卫籍眯着眼看着两人争辩,面色有些凝重。
观察良久,他逐渐发现河东上至太守下到文武官吏都抱着固守待援的想法,殊不知牛辅十万大军被白波打的大败而归!
就在众人思量之时,卫籍清了清嗓子:
“敢问阁下何人也?”
“在下吕晔。”
“身居何职?”
卫籍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要想镇住这群人,必须造成一种骑虎难下的局面。
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使吕晔有些不悦,但又有些忌惮卫氏家族,压着嗓音:“某乃是太守府郡丞,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卫籍哼了一声,指了指吕晔,朗声道:“既是郡丞,当为王公分忧,何故说此粗鄙之语!”
“你……”
吕晔面色当即大变,急促道:“你……此话何意?”
“弃守城池是为不忠,进谗言蛊惑太守是为不义,罔顾数县百姓生死是为不仁,如此不忠不仁不义之言难道不是粗鄙之语?”
卫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似是在骂吕晔,实际上他在说话的同时是看着王邑在说。
那意思仿佛是说,你身为大汉两千石,总不能也想临阵退缩吧。
王邑自然听出了卫籍的弦外之音,只不过卫氏是河东大族,势力盘根错节,他离了卫氏还真不一定能够掌控河东。
王邑文官多年,养气功夫炉火纯青,他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足下可破敌之策?”
卫籍拱了拱手,对王邑说道:“王公可知白波此次大举来犯意欲何为?”
吕晔满脸通红,不服气的说道:“莫非足下知晓?”
卫籍瞥了他一眼:
“白波乃是黄巾余孽,靠劫掠地方发展壮大,此次前来必是趁着秋收之际劫掠粮草,若使其得逞,涑水两岸必成不毛之地,届时即便是援军赶来,收复的也不是失地,而是废墟!”
众人若有所思之际,卫籍缓步来到舆图前,双指在‘闻喜’二字上轻点:
“闻喜县背靠涑水,乃是安邑最后的屏障,若使其攻克闻喜,则西可向解县盐池进兵,东可与于夫罗部合兵,届时安邑必危!”
卫籍看了看王邑,再次开口:“故而依在下看来,当御敌于闻喜以北,固守待援。”
王邑听完还是有些犹豫:“若是守不住闻喜又该如何?”
卫籍舆图上的手一顿,看向王邑,微微一笑:“王公,依愚意度之,贼有四败,而公则必胜矣。”
王邑来了精神,轻抚胡须,笑道:“哦?何来四败,请试言之。”
“白波乃黄巾余孽,内无军纪,外少甲胄,此其败一也,白波号称十万,然其扶老携幼,能战之兵不超五成,此其败二也,眼下正值秋收,旧粮不足而新粮未至,敌军后勤补给必定不足,此其败三也,闻喜南靠涑水北临山丘,我军占据地势之利,此其败四也!”
卫籍缓缓说道:“白波有此四败,公欲败之又有何难?”
偌大的府衙内落针可闻,卫籍甚至可听到众人的呼吸声!
站在太守身边的卫固一脸震惊的看着卫籍,他没想到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竟出自自己那平日里只好舞文弄墨的堂弟口中!
“当如是也!”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一声大喝自卫籍售后传来,声音中气十足,还带着几分兴奋!
卫籍连忙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体形魁梧的汉子正一脸激动的看着自己。
汉子头竖鹖冠,脸型方正,眉毛略浓,眼神锐利,腰挎长剑,隔着数步卫籍都能感受到英武气概!
卫籍连忙拱手道:“足下何人也?”
“哈哈,某姓徐名晃,字公明,初闻足下高论,有些失态,还望足下勿怪!”
“徐晃啊!”
卫籍愣了一下,继而双眼圆瞪,有些不可思议:
“徐晃,徐公明?”
也不怪卫籍失态,他实在没想到河东竟然藏着这么一个狠人!
曹魏五子良将,右将军徐晃,樊城大败关羽,曹操更是称赞其有周亚夫之风!
徐晃自然不认得卫籍,见他神情夸张,疑惑道:“足下认得在下?”
卫籍连忙咳了一声,郑重道:“在下卫籍,卫仲道,久闻公明兄大名!”
卫籍自然想要将徐晃收为己用,只不过现在他无官无职,贸然开口只会被当成笑柄,但放低姿态结交一番总没坏处。
先前卫固介绍卫籍的话徐晃听得真切,自然知晓这位俊郎的世家子乃是河东卫氏之后。
他没想到河东最大的世家子竟然听说过他,欣喜道:
“不敢当,足下谬赞了。”
然而就在二人寒暄之际,一旁的王邑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口:“仲道言之有理,可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王邑有自己的计较,他在河东任上从来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想冒险。
若是能守住河东半壁总比丢了整个河东罪名轻些。
此言一出,府衙内众人神色各异,卫籍当即眯了眯眼:
“王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事实上,这种局面卫籍已然想到,他自然也想过该如何劝说王邑。
二人来到偏房,卫籍也不啰嗦,直接开口:“王公可知如今京中局势?”
王邑有些不明所以,皱了皱眉:“此话何意?”
“眼下天子初登大位,正是用人之际,公切不可在意眼前得失,若是能够在此次讨贼中立下大功,朝廷必将重赏王公!”
事实上,卫籍倒也没算说错,只不过用人的不是天子而是董卓罢了。
如今董卓把持朝政,为了收拢人心,提拔了许多人,倘若王邑能在这件事上立功,未必不能加官进爵。
“先生此言当真乎?”
王邑双目微睁,说话有些急促,甚至连对卫籍的称呼都变了。
卫籍听到王邑称自己‘先生’心中了然,继续说道:“公今身居两千石之太守,若是更进一步——未必不能位列公卿!”
没有人能够抵挡权利的诱惑,哪怕是生性庸弱的王邑,只不过他还有些担忧:“可若是败了又当如何?”
卫籍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如今京城局势尚不明朗,即便败了朝廷也只会安抚地方,不会过分苛责。”
有些话卫籍不好明着说,如今董卓的主要精力还在京城,地方上的事只要不是危及雒阳,董卓必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邑为官多年,稍微点拨便已然知晓其中利害。
令他吃惊的是卫籍小小年纪竟然能够想到这些,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先生不出河东,竟能知天下事?”
卫籍不动声色的说道:“王公说笑了,籍愧不敢当!”
王邑也不傻,审视着卫籍:“先生与老夫无亲无故,为何这般为老夫筹谋?”
卫籍也不藏着掖着,坦然道:“为名为利,岂不都是理由?”
王邑不疑有他,拍了拍卫籍肩膀:“若他日老夫位列公卿,必不忘今日先生之功。”
卫籍略显敷衍的点了点头,并没有把王邑说的放在心上:
“兵贵神速,还请王公早做决断!”
正当偏方外众人面面相觑之际,王邑与卫籍相携而出。
王邑先是看向卫籍,又看了看众人,沉声道:
“老夫已下定决心,誓要与贼人血战到底,望诸位能够上下一心,共御外敌!”
……
随着王邑一声令下,太守府开始忙碌起来……
河东虽处京畿地区,可近年来黄巾猖獗,倒也不算是久疏战阵。
调集粮草,盘点军械,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不出半日,一支两千步卒外加五百骑卒的军队便已整装待发。
对于这些,卫籍自然是插不上手,他乘机回家与蔡昭姬告别。
卫府。
“夫君,你要率军出征?”
蔡昭姬美眸睁大,看着桌案上崭新的甲胄,声音十分不可置信。
卫籍点了点头,缓缓道:“白波犯境,太守已升我为别部司马,率军前往闻喜御敌。”
“夫君向来……向来钻研经学文章,焉能领兵?”
大婚近一年,蔡昭姬对于自家夫君的秉性也算有些了解,在她看来,她丈夫就不是能够领兵的人。
卫籍自然知道原身的性格,可他已经不是原本的卫籍:
“军情紧急,这些日后再说,夫人先为我着甲。”
事实上,汉末世家子并不像人们想的那样,君子六艺都有涉猎,只不过以前的卫籍不喜骑马射箭,舞枪弄棒罢了。
蔡昭姬贝齿咬着下唇,略微犹豫,缓缓走到卫籍身前,开始为他披甲。
卫籍身形高大,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蔡昭姬,见她肩头微微耸动。
“妾身一介女流,家国之事本不该过问,只盼君在外厮杀之时,多想想妾身在家中盼君平安归来!”
蔡昭姬语气柔软,却直击卫籍内心,他轻叹一声:
“夫人放心,此次有猛将随行,定然会平安无事。”
蔡昭姬鼻翼抽了抽,略作停顿:“夫君何时出发?”
卫籍替蔡昭姬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柔声道:“兵贵神速,这就要走了。”
蔡昭姬闻言怔了怔,一脸不舍。
卫籍见她默不作声,自然能明白她心中所想。
自从大婚以来,两人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眼下突然分别,蔡昭姬自然十分不舍。
最难消受美人恩!
卫籍略微犹豫,将蔡昭姬揽在怀里,轻抚蔡昭姬柔软腰背:“夫人好生在家,我走了……”
说罢,卫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