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熊
葫芦崖深入太夷山脉十余里，野兽的行迹要比李玄阳平常采药的范围更多。
李家村的狩猎队以葫芦崖为界，最多再往内二里地，更深处便不会进去了。
村里的祖祖辈辈都守着一条规矩，若是猎物跑过葫芦崖，最多只能再追二里，超了这个界限，就不得追赶。
十几里地界，对太夷山脉而言只能算最外围。但对李家村的人来说，群山密林就像一望无际的大海，谁也不知道绿波之下藏着怎样的凶险。
李玄阳一路翻山越岭，顺路采摘了几株通心草和一棵乌参，很快便望见了葫芦崖。
《迅豹奔流拳》中的发劲方式极为适合在山林中穿行，比他往常赶路更为轻松。
太夷山脉的深处蕴藏着莫大的风险，但这群山密林之中也藏着瑰宝。
宝药异兽，得其一便可一辈子衣食无虑。
自从知道没有內练心法就不能练出真气后，李玄阳便有了外出游历的念头。可他又放心不下家中双亲和弟弟，若有足够的钱财，倒是能解决大部分的后顾之忧。
葫芦崖形似一只横卧的大葫芦，分为大芦峰和小芦峰，两峰交界处下陷，唤作葫芦坳。
因为大芦峰地势更高，视野更好，李家村的狩猎队休整时都会选择此处。
李玄阳站在金鸡山的半山腰上，抬手遮了遮日光，看向山对面的葫芦崖。
轻风穿山过林，荒草摩挲出“唦唦”的声响，偶有几声猿猴的尖锐啼鸣，飘荡着远去。
葫芦崖的小芦峰上，静悄悄的不见任何动静，别说本该游荡在附近的狼群，就连李云渠口中的那只黑罴都没有踪影。
李玄阳轻手轻脚的下了金鸡山，身形没入杂草树藤之中，不过半刻多钟，便摸进了葫芦坳。
静寂的林中，高大的树木投下阴影，囚结的长藤蜿蜒缠绕，在粗壮的枝干间穿行，好似巨蛛织出的大网，透着一股莫名的阴森。
李玄阳从葫芦坳往上攀爬，林间阳光稀疏，也就少有野草生长，多是落叶腐烂堆积的松软泥土。
大约爬到了小芦峰半山腰的位置，入眼是一片杂乱的景象。
倒塌的树木横七纵八，一夜之间便已覆上了深绿的青苔。土石被莫名的巨力翻开，新鲜的黄泥清晰可见。
兽血凌乱的散落树木土石之间，凝结成乌黑的色泽。
李玄阳上前查看一棵青松断裂的茬口，发现这棵两掌合围的松树断的极为干脆，枝干上还残留着数道爪印。
“这是被那黑熊一掌拍断的？”
他又转头环视了一圈，蹲在一棵倒下的杨柏树旁。这棵杨柏粗有近尺，木质颇为松软。若是力过百均，加上催发的劲力，一击摧折并不难。
这是所有倒下的树木中最粗的一棵。
他起身拍了拍半丈开外的刺桐，掀起被利爪抓破的树皮，心中对黑罴的能耐约有了几分了解。
杨柏松软，刺桐坚韧，黑罴能撞断杨柏，却只能让刺桐歪斜，可见这畜生的确有几分蛮力，但还未到超出想象的程度。
李玄阳掌中劲力一催，被碾碎的树皮从指缝间散落。
他沿着痕迹一路寻去，林木渐渐开始稀疏，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仿佛利剑一般刺入了林中。
不过盏茶功夫，眼前豁然开朗，青草和矮小的灌木沿着山坡往上奋力的生长，蔓延到二十多丈外一堵岩石峭壁之下。
李玄阳望了望痕迹的延伸方向，正是那面爬满细藤的岩壁。
“这......就找到了？”
他提起几分小心，弯腰缩身，落下的每一步都和着山风吹拂的声响，像一只融入山林间的猎豹，朝着岩壁下走去。
离着山壁四五丈的距离，李玄阳分开灌木的枝叶，闻到了一股颇为古怪的气味，既有山果腐烂发酵的酸酒味，也有动物排泄物的粪臭味。
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抬眼一看，只见前方的山壁处，一块黑色巨岩往外伸展，洒下大片阴影。那处阴影下，窝着一只正在酣睡的大黑熊，毛皮油亮，利爪寒光，巨大的体型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李玄阳的眸光往旁处扫了扫，落在黑熊身旁。
一堆烂臭的野果围着岩下的阴影饶了一圈，其间夹杂着腐败的肉块和黑熊的排泥。
而由这堆臭不可闻的东西围成的阴影里，是一片长势旺盛的朱血藤，被黑熊高大的身影遮掩了大半，看得不甚清楚，可估摸着不下百余株。
朱血藤虽名为藤，但身长不过一尺，叶片或三张或五张，叶脉呈红色，主干是两条互相交缠的青绿嫩枝，毫无一般藤条的韧性。
若是用小刀划开外层青绿的表皮，便会流出血红色的汁液来。
这汁液大补气血，且不生燥热，据村中采药人所言，朱血藤乃是“益气生血丸”的主药，东谷县的各大药铺一直都有求购，炼制不易。
一株完整的朱血藤颇为宝贵，和岩叶莲一样的价格，能卖到三两银子。
可这些朱血藤对他来说虽然价值不菲，却还不值当两只猛兽如此争夺。
太夷山脉如此广阔，不知藏着多少珍奇宝药，比朱血藤滋补稀有的更是不知凡几。有这功夫在这打生打死，转个地儿说不得就能遇到更好的。
李玄阳心中疑惑，决定摸到那块凸出的石头上看个清楚，就算自己不是眼前这只黑熊的对手，但只要跑进林中上了树，也绝对是性命无忧。
他心中定计，又缩回了灌木丛中，借着枝叶杂草的掩护，朝着山壁摸去。
十数个呼吸的时间，李玄阳便到了山壁跟前，看了眼依然闭目的黑熊后，踩着深入岩石缝隙的藤蔓，静悄悄的爬了上去。
他在山壁上借着藤条之便，小心翼翼的横移了五六丈，终于落到了那块凸出的大石头上。
将解下的竹篓放在一旁，李玄阳两手抓着石头的边沿，一个倒挂金钩，朝下探出了头去。
“嗡~”
李玄阳只觉脑海一颤，入眼是一颗斗大的黑熊脑袋，两颗黑色的眼珠子直愣愣的盯着他，尖吻张开，涎水沿着利齿的缝隙滴落，发出低沉的闷吼。
浓臭的腥气扑面而来，直让人烦闷欲吐。
四目相对间，山野仿佛陷入了寂静，连风声都沉默了下去。
这骤然间的照面，直把李玄阳骇了一跳，周身汗毛竖起，像一只炸了刺的野猫。
若不是炼劲日深，臂力有成，说不得就要摔下这块巨石。
“这狗东西，看着憨傻，没成想竟是这般奸诈。”
李玄阳心中暗骂了一句。
幸好巨石甚宽，挡住了黑熊的身子，不然只这一刹那，他就得被熊掌掏掉脑袋。
他感受着胸口猛烈跳动的心脏，回过神后，一时间却是有些进退维谷。
“嗷~”
巨石下，黑熊一声怒吼，接着便是“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李玄阳听到动静，朝下一看，只见这大黑熊跑出了巨石投下的阴影，绕到侧旁，沿着山壁要往上爬。
看那人立而起的模样，体长近丈，和打谷场里老虎的尸身差不离。单算体重，就得有两三千斤。
李玄阳在心中略一权衡，便知道不能和这只黑熊比拼气力。
以其如此巨大的体型，挥爪的力度便超逾六千斤，冲撞之力更是不下万斤。
“哗啦啦~”
黑熊前爪扒拉住山壁间的藤蔓，奋力的蹬着后腿。碎石被成片的划落后，硬生生的掏出了一个个孔洞，慢慢的爬了上来。
莫大的危险在一步一步的逼近，李玄阳的心中却渐渐地没了惧意，激发出了在武河图中生死厮杀出来的血性。
他无疑是一个极为惜命的人，但同样也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
若事不可为，他自不会以卵击石，但眼前的黑熊虽然看着可怕，可凭借的不过是一身蛮力，还未到无法对付的程度。
李玄阳看着这头熊罴挪动着身躯，慢慢的朝着巨石爬来，目光不由的落在它的左肩上。
在那深厚的纯黑皮毛下，隐见几分血色。
“看来昨夜你也不是毫发无伤啊。”
他眯了眯眼，看着逐渐爬高的黑熊，翻身跃下了巨石。
这畜生颇有几分灵慧，并不是直直朝着巨石爬来，而是往更高处去，准备扑击，这便让他少了偷袭的机会。
李玄阳这边刚下了巨石，那边的黑熊便像着了火一般，“嗷呜~”一声，趴着石壁就滑了下来。
他抽眼往阴影处瞧了一眼，双眸顿时缩了缩。
只见在那一片朱血藤中，一棵尤为高大的植株好似鹤立鸡群，被拱卫在正中。
这株宝植自上往下共有九片叶子，最顶部结着两颗拇指大的果子，红彤彤的极为鲜艳。
“龙血藤......”
李玄阳一瞬间恍然大悟。
那头老虎和这黑熊争夺的根本不是什么朱血藤，而是这龙血藤上挂着的两颗龙血果。
龙血藤只有在朱血藤群的根系连绵成片时，才有可能自藤群的根系中长出。等到开花结果，果实彻底成熟的时候，便会吸尽根系的所有养分。
到时候，整片朱血藤都会在半刻钟内逐渐枯萎，没有半点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