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启皇帝左支右绌
1620年11月,冬日寒冷的晚上,勤政爱民的大明皇帝朱由校在御书房的宝座上闭上了双眼,认真倾听奏章。
面前地上站着的是,深受他信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
魏忠贤正在给他敬爱的皇帝陛下读奏章。
魏忠贤是中年失意衣食无着,才自我阉割进宫的,他早年读过书,自然是识字的。
明朝大臣们的奏章都是写的正楷官体字,魏忠贤念起来一点磕巴都没有。
“江西道试御史,王业浩,言,”
“延绥巡抚,董国光,掊克有声(搜刮贪污很厉害)镇抚无术,司礼监,卢受,通夷辱国,屡经纠参,愿皇上显用大权,速行斥逐,报闻。”
这一年9月底的时候,泰昌皇帝驾崩,天启皇帝朱由校被东林君子们架着即了皇帝位。
因为某些不可明说的原因,后宫实力派,泰昌皇帝的宠妃李选侍,被东林君子们从年轻的皇帝身边撵走,导致皇帝朱由校身边可以信任的体己人从原本十分稀少变成实在是少的可怜。
泰昌皇帝38岁即位,按照常理来说,他执政个十几二十年才是正常的。
天启皇帝朱由校虽然是泰昌皇帝的长子,但是之前烧他冷灶的宫里人可不多。
毕竟宫里人提前几年烧冷灶可以理解,但是一个人的壮年时间只有二十年,哪个宫里人提前几十年烧朱由校的冷灶,别人肯定要冷嘲热讽:
“这人怕是脑子坏了吧?”
如此可怜的光杆司令大明皇帝朱由校,即位以后,他在外朝不得不依仗东林君子,他在内朝的皇宫内也努力提拔自己人。
朱由校很是照顾他的乳母客氏,屡屡封赏,封客氏为奉圣夫人,荫封她的儿子侯国兴、弟弟客光先为锦衣卫千户。
因为客氏的关系,魏忠贤前不久刚从惜薪司升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宝和三店,魏忠贤的哥哥魏钊也荫为锦衣卫千户。
魏忠贤属于非朱由校潜邸派系的光速提拔的心腹内官,他某方面的工作能力肯定是特别突出的。
王业浩的奏章不长,却分量十足。
魏忠贤读完以后,侍立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动弹。
天启皇帝朱由校是个聪明人,他开口考校魏忠贤,问:
“大伴,御史王业浩是万历四十一年的三甲同进士,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如今外朝的斗争和动向,魏忠贤也是了如指掌,东林君子们在为国为民,宵衣旰食,通宵达旦的费心操劳。
他们弹劾万历皇帝时期提拔的各地大员,努力将名声清介耿直两袖清风的东林君子们推上高位。
东林君子为了防止皇帝的家奴太监们为非作歹,也在努力攻击弹劾各边镇的镇守太监,争取暂停内官镇守制度,务必将太监的权力锁进皇宫这个大笼子里面,以实现“皇帝垂拱而治,众正盈朝相忍为国”的宏图美景。
魏忠贤不加思索的回答,说:
“回皇爷的话,王业浩,生于浙江省绍兴府馀姚县,三甲同进士出身,乃是新建侯王阳明之弟王守文的玄孙。”
天启皇帝朱由校点了点头,魏忠贤回答的不错,可以打80分,看来他做了许多功课,有做内朝快刀的潜质。
“再读下一本!”
朱由校发出指令以后,一动不动,不再言语。
“御史卢谦,言,时事多艰,津海疲累,乞撤,银鱼厂太监徐贵。”
魏忠贤刚读完,朱由校又开口了,说:
“银鱼这件事,上月天津不是报过了吗?”
魏忠贤低头回答,说:
“回皇爷的话,十月时,天津兵备贾之凤弹劾太监徐贵,祈停银鱼进贡。”
“皇爷亲手做了朱批,银鱼系太庙进鲜品物,著照旧采进不得渎奏。”
朱由校靠着椅背,长出了一口气,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吩咐道:
“忠贤,你回头发个条子,让徐贵甭在天津呆着了,回宫里养老享福吧。”
徐贵是万历皇帝在任时,下派去天津捞钱的,如今朱由校清理起来也是毫不心疼。
魏忠贤点头领命,他是扶摇直上的新贵中官,和徐贵也没有太深的交情,犯不上给他说好话。
朱由校安排好这件事以后,算是对外朝大臣屡屡正确的建议有了一个回应,他又闭着眼睛思考事情。
朱由校其实和他的祖父万历皇帝朱翊钧挺像的,对待钱财上很抠门,本能的不信任大臣们,不像泰昌皇帝那样善良。
最近外朝的东林君子,一直在找陕西三边巡抚和将门的麻烦,似乎是将辽东战败的锅扣在了陕西三边的头上,同时想换一些东林君子们上台执政。
自从前年,辽东将门坑了一次陕西三边将门入卫辽东的精锐以后,近几次陕西的入卫兵马质量直线下降,常常不及出关就兵马四散干净。
陕西三边确实有些不讲究,为了顾忌自家的小九九,胆敢不将皇帝和北直隶大员们放在眼里。
但是,辽东的战事出了问题,北直隶却花费大力气,去整顿陕西三边的军事系统,这总是有些隔靴搔痒的意思,不太爽利。
天启皇帝朱由校有些左右为难,难以下定决心。
朱由校接手的大明朝的战略形势,已经差不多和嘉靖末年一样恶劣,北直隶的安全得不到保证,城内人心惶惶,城外士民不安。
理论上,大明皇帝居于北直隶皇城,背靠燕山,面朝中原,以百万京营腹心,驱使蓟镇二十万兵马为先导,宣大山西三十万兵马为右臂,辽左二十万兵马为左臂,皇皇北直隶,固若金汤。
自土木堡之变以后,除了嘉靖年间,大明朝对于山西三镇和辽东镇,从来是软硬兼施,胡萝卜皮鞭加大棒,没有沦落到要收买怀柔的地步。
上个月,也就是十月的时候,外朝东林君子大臣们,先后盘点了辽东镇,京营,宣府镇的军饷缺额,逼迫皇帝将内帑中的大笔银钱支出,以收买人心。
皇帝的重点收买对象除了心腹京营和前驱蓟镇,又增加了辽东镇和宣大山西三镇,花钱如流水。
“内帑金钱有尽日,而边军饷额年年有!”
朱由校越想越是头疼,北直隶怀柔收买辽左和宣大山西耗费过多金钱,赋税和新饷是弥补不了这个亏空的。
“再加征新饷吗?”
“不行,再加征新饷,天下间的老农民就要造反啦。”
天启皇帝朱由校虽然没有在民间生活过,但是他受过完整的皇室教育,官逼民反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印宝钞也不行,大明宝钞如今和废纸差不多,大明皇帝也不能凭空变化出来银钱。”
朱由校一时想不明白,随口问了魏忠贤一句:
“伴伴,咱每年给陕西那么多银钱,陕西的历任延绥巡抚总是贪腐捞钱,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你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朱由校只是随口一问,不指望粗俗的魏忠贤有什么惊人见解。
但是魏忠贤毕竟是几千名皇宫阉人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他对待工作很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他小心翼翼的回答,说:
“回皇爷的话,奴婢斗胆说一句,巡抚总是捞钱,捞的是皇爷的钱。奴婢想,皇爷不给钱,他就一文钱就捞不到了。”
“嗯?”
“有创意!”
天启皇帝朱由校拊掌大笑,夸赞道:
“魏伴伴,你说的话糙,但是道理不糙。”
“正好北直隶缺钱,咱不如索性直接停了陕西的军饷,我看你巡抚怎么捞?”
“东林君子不爱钱,想必他们上任陕西三边以后,一定能够苦一苦自己,再苦一苦军兵,大家相忍为国,共济国难吧?”